他轉眸,地上的是一個破碎的瓷瓶,晶瑩的液體淌在地上,想來是鶴清不小心撞到這幾位,将他們的東西碰掉了。
“這裡發生了何事?”
“莫離上神,是鶴清他走路不長眼,撞到了我,害得我辛辛苦苦收集了一月的清露全灑了。”一男仙十分氣憤地指着一直垂着頭的鶴清。
“莫離上神,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賠償的。”鶴清滿臉脆弱地扯着莫離的衣袖,一雙眸中蓄滿了水光。
“切,又是這副作态,竟然還想勾搭莫離上神。”
“不是,我隻是……”鶴清慌張地搖着頭,匆匆收回了手,兩隻手無措地攥着。
“行了,本尊恰好有,便代他賠于你。”莫離手中出現一個玉瓶,将其交給了那個男仙。
“這,那便多謝上神了。”
幾個上仙紛紛行了一禮,轉身離去時都不約而同地瞪了眼立在那裡不知所措的鶴清。
“謝謝莫離上神替我解圍。”
“你是昀诩的仙侶,他是我的好友,幫你無可厚非,不過你日後還是安分些的好。”
莫離冷冷地瞥了眼一邊的鶴清,無論如何,北燼之死與他都密切相關。
“我知道的……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上神,這個給你。”
鶴清怯怯地将手中一個食盒遞到面前,巴巴地看着莫離,希望他能夠手下。
“不必了。”
莫離微微蹙眉,他不欲與昀诩的伴侶有過多牽扯,怕是被他知道後,又得鬧出什麼事來。
“莫離上神是還在怪我嗎?怪我不應該……”
鶴清微垂着眸,纖長的羽睫輕顫,仿佛下一秒便要落下淚來,隻是拿着食盒的手卻還是執着地伸着。
看着這一幕,莫離輕歎了口氣,終于還是接下了那食盒。
“行了,你也盡快回去吧,别亂逛了。”
“嗯,我知道了。”
看着那個逐漸遠離的背影,鶴清眸中劃過笑意:“要好好享受糕點啊,上神。”
莫離回了司法殿,随意将手邊的食盒放下,坐下,開始處理公文,筆落字成,墨黑的文字泛起金光,此即為判決生效。
他原先執筆快速書寫的手一頓,靜靜地看着卷軸上的文字:
“曦玄神君之寵闖入姻緣殿,擾亂紅線,緻使凡間大亂。”
先前還從未見過類似的訴狀,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判罰,天規中也未有類似的規定,他看向了訴狀的署名,竟不是姻緣殿的紅瑾神君,反倒是與此毫不相幹的南珩神君。
莫離久久都未曾落下判決,為何天規中與凡界有關的規定極少,他不明白,這天規又是誰所書寫,還是一開始便有的,天地的法則。
想的久了,他便也有些許煩躁,放了筆,靠在椅背上,他的視線掃過那個食盒,算了,無論如何也是他的一片心意,想着他便打開了食盒。
裡面是一碟點心,是做成各色的花,精緻小巧,他随意捏了塊梅花樣的,入口是一股清冽的梅香蔓延,想必是用了傲雪林的梅。
這糕點味道确是極好的,不知不覺間,他便将一整盒糕點用完了。
他重新拿回了那一冊卷軸,遲疑良久,最終落下了一個幹擾公務之罪,随後繼續處理餘下的。
不過還不待他處理完,便有仙尋上了司法殿找他說理。
“莫離上神,為何要罰我?”
曦玄神君氣勢洶洶地推開攔着她的仙使,她懷中還抱着一隻白色的貓,它藍色的大眼睛好奇地張望着四周。
“你的貓弄亂了姻緣殿的紅線,使得凡界大亂,不用罰嗎?”莫離放下筆,冷冷看向曦玄。
“呵,那你與我說說,天規中有哪一條明文規定了。再說,就那點影響,紅瑾手下的仙官都已經将那些線理好了。”
曦玄雙手拍在桌案上,氣憤地對上莫離,懷中的白貓跳下,它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是悠哉遊哉地踱着步子走着。
“不論如何,你幹擾了姻緣殿正常運行一事是無法否認的。”
“紅瑾都未曾說過什麼,我倒要看看,是誰多管閑事遞的訴狀。”曦玄說着就打算翻那一堆卷軸。
“曦玄,你在幹擾公務。”
莫離按住那卷軸,臉色已然沉了下來,曦玄也有點怵他這副樣子,正打算收回手。
“嘭”的一聲,什麼東西墜落在地,莫離下意識看向那個方向,是那隻白貓将一邊的空食盒撲落,正舔着碟子上的糕點渣。
曦玄眸光一亮,趁着莫離被吸引注意力的空檔,快速抽出了卷軸,瞥了眼末尾的落款,南珩,啧,她記住了。
“曦玄,管好你的貓。”
“好好好,乖乖,别亂吃東西,小心吃壞了肚子。”
曦玄抽回了手,上前親昵地抱起了自己的貓,斜着眼一瞥,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邊走邊說。
莫離揉了揉額頭,擡手一動,那食盒便又恢複了原位。
離了司法殿,曦玄的臉色瞬間變了,直接轉道去了玉珩宮,南珩不過是個才幾百年的新晉神君罷了,如此便已将事情管到她頭上來了,日後還得了。
“曦玄神君,我家神君還在閉關,您若是有事,可先告知我,我日後可代為傳達。”小仙侍十分恭敬地沖着曦玄行禮。
“呵,南珩架子倒是大,那我倒要看看,他這架子能擺到何時。”
水藍色的綢緞出手,将寫有“玉珩宮”三字的匾額擊得粉碎,小仙侍慌張地躲着落下的碎片。
“曦,曦玄神君您息怒,我家神君真的……啊!”
綢緞卷了小仙侍,将他甩到了一邊,跌落時卻沒有疼痛,他被一道溫和的仙力接住,緩緩放到了地上。
“曦玄神君就算是再惱也不應該遷怒無辜的仙侍。”
玉珩宮的大門打開,一道身影緩緩走出,南珩一襲淺雲長衫,玉冠束發,負手而立。
“不過隻是個小小仙侍罷了,我想如何就如何。”曦玄執着綢緞,眸光銳利。
這話令南珩微微蹙眉,他不悅地抿了抿唇,修為高便可如此漠視低階的小仙嗎。
“我玉珩宮的仙侍怕是還輪不到曦玄神君管。”
“哦?我以為南珩神君不知道這個理呢,不然怎麼将手伸向姻緣殿。”曦玄冷嗤一聲,綢緞圍繞在她周身飛舞,顯示着她此刻的不虞。
“曦玄神君莫要顧左右而言他,你可知因你的寵物,凡間遭了多大的禍。”
“切,就你善良,那你怎麼不去管其他仙的事,不就是覺得我好欺負。”
水藍的綢緞随着話音落,飛快地襲向南珩,玉扇展開,将那飛舞的綢緞一一擋下,飛散的飄帶瞬時圍攏,欲将南珩捆住,他眼眸一利,玉扇飛出,将那些綢緞紛紛切斷,曦玄倒退了幾步,目光不善。
“你……”曦玄收回了由仙力所化的綢緞,正打算拿出本命法器玄天绫。
“喵——!”一聲凄厲的貓叫聲喚回了曦玄的注意,她慌張地跑了過去抱起白貓。
“乖乖,乖乖你怎麼了,我馬上帶你去百藥谷,你可别出事啊。”
曦玄不停地安撫着一直慘叫着的白貓,連茬也不找了,一溜煙就沒了影子。
“神君,是小仙的錯,沒攔住曦玄神君。”一邊戰戰兢兢的小仙侍躬身上前。
“無事,若下次再碰上這種的,讓他們進來便是。”語畢,南珩便繼續回去閉關。
小仙侍面上應是,心裡卻在腹诽:不是吧,還有下次,這玉珩宮得碎幾塊匾額啊,他家神君究竟得罪了多少神仙。
百藥谷。
芷微紅着眼,顫着手撫平了一卷冊極其老舊的書冊,她手指着那上面的字,一個一個看下去。
“噬神花,魔域特有的植株,極其少見,已絕迹萬年……”
她喃喃念着,以仙人的血肉仙力為養料與事物,吸取過程猶如蝕骨之痛,慢慢看着自己化為枯骨。
多痛啊,這得有多痛,魔域,為什麼魔域的東西會出現在仙界,難道仙界中隐藏有魔族。
花辭的死是魔族所為,那北燼呢?他的走火入魔會不會也是那個魔族的手筆。
芷微猛地拍案而起,她必須将這件事告知給天帝,這樣仙界才能有所防備,找出那魔族。
“芷微上神,芷微上神,你給我家乖乖看看,它究竟怎麼了?”
曦玄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百藥谷,她徑直推開了芷微的殿門,看着裡面的場景被吓了一跳。
“芷微,你這是……”
“什麼事?”芷微煩躁地蹙了蹙眉,收起了案上的古籍。
“哦,對了,你給我家乖乖看看,它這是怎麼了?”曦玄将懷中的白貓往芷微面前一遞。
接過貓,芷微探查了一下它的狀況,眉心緊蹙,魔氣,這隻貓身上竟然有一絲淺淡的魔氣,她用仙力祛除了那點魔氣,一隻手緊緊地抓着曦玄的手腕。
“曦玄,你的貓在出現異常前去過哪裡,或者說做過什麼事嗎?”
曦玄默默後退了一步,說實話,她被芷微現在的模樣吓到了,淩亂的發髻,微紅的眼,眸中閃着激動與殺意,攥着她手的力道極大。
“我,我想想……對,應該是那個,我的乖乖在司法殿打翻了一個食盒,吃了裡面的糕點渣,我就說,不能亂吃東西。”
曦玄說着說着,便覺得自己十分有理,甚至還想着找莫離說說理,為什麼她的貓吃了他的東西便出事了。
“司法殿,莫離,該死!”
芷微聯想到了一切,那魔族在除掉仙界的上神,魔族最近又蠢蠢欲動,怕是要對仙界下手了。
她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了百藥谷,下一瞬她便踏入了司法殿的地界,這一瞬間,她就知道不對勁了,這裡的魔氣十分的濃郁,濃得令人壓抑。
手中現出她的本命法器,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司法殿大門,裡面的場景令她呼吸一滞,瞳孔劇縮。
鶴清一身魔氣萦繞地坐在上首,翹着腿十分惬意,莫離蜷縮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森森魔氣自他身上不斷湧出。
“莫離!”
芷微長鞭襲向鶴清,打算先除掉這個可惡的魔,她的鞭子卻被一隻手抓住,也不管上面尖利的刺,鮮血流下,卻已不是帶着金色的神血,而是被絲絲縷縷的黑氣浸染的血液。
兩者瞳孔對上,芷微看到的是一雙漆黑的,沒有一絲眼白的眼眸,她手抖了一下,鞭子被一道大力扯去,她一時不穩被甩到一邊。
桌案被掀起砸向她,芷微一掌拍向地面,旋身而起,躲開了那攻擊,她長鞭揮舞,裹挾着龐大的仙力甩向鶴清,卻再次被此時的莫離擋下。
沒有用仙力,也沒用魔氣,生生接下,他皮開肉綻的身體在下一瞬便又恢複,他此刻就像是一個毫無意識的工具。
“你對他做了什麼?”
芷微緊握着長鞭,她不欲在這裡自相殘殺浪費時間,想着先拖延時間,離開這裡,等她離開這裡,鶴清跑不了。
“嗯?想拖延時間,還是想離開。”鶴清輕笑出聲,一手淺淺捂着嘴角,另一隻手則拿出了一個泛着金芒的镂空方塊,懸在他掌心。
“須彌芥子!昀诩連這個也給了你!”
芷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中的東西,須彌芥子,可自成一方空間,不為外界察覺,除非持有者同意,外界也無法與其互通。
鶴清手指微動,莫離立馬攻向芷微,他隻是靜靜欣賞着面前的打鬥場景,嘴角含笑。
“芷微上神,其實我原先也沒想那麼早對你下手的,誰叫你撞上來了呢。”
芷微看着面前已然毫無理智的莫離,也不再隻是單純的躲閃,淺綠的光芒大作,地下長出了粗壯的荊棘,将莫離牢牢纏住,藤蔓向着鶴清襲去。
他隻是微微側過頭便輕易躲過,指尖一點黑色的火焰蹦落,瞬間便引燃藤蔓。
他竟是完全不管被纏住的莫離,芷微收回了那些藤蔓,不過這火卻依舊引燃了四周,她與莫離在這火中纏鬥,不知這火是否有異,竟讓她調用仙力都艱澀困難了幾分。
“真沒意思,該結束了,芷微上神。”
一通身漆黑,雕刻着繁複符文的鈴铛出現在他手中,詭谲的鈴聲響起,激起一陣魔氣的波動。
莫離似有所覺,手中出現縛神鎖,鎖鍊飛向了芷微,她瞬間便被縛住,毫無抵抗之力,就算用盡所有仙力都無法掙脫。
縛神鎖,顧名思義便是專門用來對付神仙的,是莫離的本命法器,被捆住之人無法掙開,仙力也無法施展。
她看着面前不斷靠近的莫離,不停地後退着,搖着頭,眼中有着絕望和恐懼。
“不要,不要,莫離,你醒醒!啊——!”
鶴清冷漠地看着面前殘忍血腥的場面,沒有絢麗的仙力術法,隻是最野蠻最原始的,如猛獸般的撕扯,他輕歎了口氣。
“芷微,毫無疑問,你是他們中最聰明的那個,畢竟,最起碼你發現了真相,隻是可惜……”
鶴清手指輕動,幾滴金色的血液落入瓶中,他回身前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那鮮紅心髒的最後跳動,伸手戴上兜帽,化為一道黑氣消失在原地,同一時間,須彌芥子也被撤下,沖天的魔氣不再被遮掩。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這司法殿上空猶如實質般的魔氣便被仙界衆仙察覺,匆匆趕往此處。
魔族,魔域與魔氣對于此刻的仙界衆人來說已經是十分陌生的存在,畢竟在千萬年前,仙魔大戰,魔族大敗,被封魔域,仙界已然安逸了千萬年,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衆仙驚慌與無措。
易寒是第一個來到司法殿的,對上的便是神志全無的莫離,他仿佛見到了新的獵物一般,撲向了面前的玄衣仙人,還不待他接近,便是一道劍光,使其身首異處,而滾動的頭顱在停下那一刻,眼角滑落兩道血淚
“妄淵上神,這裡,這裡發生了什麼?”天帝顫顫地看着面前慘烈的現場。
“莫離入魔,芷微是他殺的。”
“入魔,魔……怎麼可能呢,怎麼還會有魔呢……”天帝喃喃着,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隻是不停搖着頭。
此時的天際染上了全所未有的血紅,近乎紅得發黑,金色星雨滑落,仿佛是一首悲壯的葬歌,天空甚至落下了紅雨。
趕來的衆仙看到的便是如此這般的場景,司法殿隻餘下斷壁殘垣,四處都是烈火灼燒的痕迹,鮮血與殘屍在殿中緩緩化為金光消散。
“天帝陛下,有些東西也該準備起來了。”
易寒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還沉浸在震驚與不可置信中的天帝。如今仙界上神隻餘下他與昀诩,魔族怕是要按捺不住動手了吧。
靈昀宮中,鶴清轉眸看向天邊的異像,笑着按了按情緒有些激動的昀诩的肩膀,他重新安靜躺回了榻上。
“唉,還是凡界的你更乖些,要不是那兩個讨厭的家夥,我們也不至于是那種結局。”鶴清面上有些委屈地撇撇嘴,手中卷着一縷發絲,眸中卻是全然的冷厲。
他緩緩站起身,從袖中拿出一個琉璃瓶,望着其中蕩漾着的金色血液,嗯,還差一個,天帝啊,呵呵,那個隻會躲在别人身後的窩囊廢,找個機會直接動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