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燼隕落,昀诩便因為雷刑與業火而修為大跌,在靈昀宮養傷,而鶴清則是時時陪着他,芷微氣憤,終日待在她的百藥谷,還吩咐了手下的醫仙們不準給靈昀宮靈藥。
花辭給自己的花澆着靈露,時不時歎着氣,面露哀愁,北燼隕落,他們之間也少有來往了,芷微似乎将北燼隕落的事全怪在了昀诩與鶴清身上,與他們勢不兩立。
“上神,上神,你别難過了,阿韶給你唱歌。”
一朵豔麗的芍藥花晃了晃自己漂亮的花葉,清甜的嗓音竟是由這朵芍藥發出。
“噗嗤——,你啊你啊,淨會哄我開心,不用了。”花辭抿唇笑着,步搖随着她的動作搖晃着,她的玉指輕輕點着阿韶的嬌嫩花瓣。
“上神,你在嗎?”
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讓花辭回眸,這聲音十分熟悉,是昀诩的伴侶。
“鶴清仙君來我百花閣可是有事?”花辭起身,走向了正在花圃之外躊躇不安的鶴清。
“先前的事是阿诩不對,我代他向花辭上神賠罪,這是賠禮。”
鶴清面上挂着笑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個花盆,其中栽着一株十分濃麗的花,是大紅的色,還是個花苞,隻裂了幾條縫隙,饒是如此,其上也散發着濃郁的芬香,令人着迷。
“這是什麼花?”花辭眼睛一亮,她還從未見過這個品種的花呢,真好看。
“我也不清楚,就是阿诩有一次帶我出去遊曆的時候發現的,我尋思着您應該會喜歡。”
“唉,其實我也沒怪你們,這花我就收下了,對了,你可别随便去找芷微,她正在氣頭上呢。”花辭拿過了那盆花,伸手撥了撥花的葉子。
“謝謝,謝謝花辭上神,那我先走了。”鶴清十分激動地鞠着躬。
“哎,等等,這個給昀诩吧,可以療傷的。”
花辭塞了瓶花蜜給鶴清,然後快步回了花圃,将懷中的花小心翼翼地栽在了裡面最好的位置。
鶴清看着她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瓷瓶,嘴角勾起一抹惡劣的笑意,她倒是好心,隻是可惜了……
*
花辭悉心照顧了那朵花許久,可是都已經過了五百年卻還是不見它開,她嘀咕着,曾經也未曾見過這般,又澆了一捧仙露在其上,晶瑩的露珠挂在綠葉之上。
雖說沒開,但那花的顔色倒是愈發紅豔,紅的甚至有些發黑,那股香味也是越來越濃郁,幾乎是要将她花圃中所有花的味道掩過去。
“上神,這個妹妹怎麼還不醒啊,她肯定很好看,身上的味道也好聞。”阿韶興高采烈地說着。
“嗯,我也這麼覺得。”花辭笑了笑,眸中滿是溫暖與期待。
“上神,上神!阿月,阿月她出事了!”一隻藍色的鳳羽蝶急急飛來,停在了花辭的手上。
“怎麼回事?”花辭向來笑着的臉上此刻滿是嚴肅。
“不知道,不知道,今天我去找她玩的時候她都不理我,然後我才發現她的莖葉上全是黑斑。”
花辭急忙起身往阿月的方向走去,那是一株純白的月季,明明花瓣還是那麼的潔白無瑕,那綠色的根莖上卻盡是黑紋。
“阿月,阿月。”
花辭溫柔地喚着她,卻是毫無反應,她掐起法訣,仙力不停地被輸入月季之中,卻毫無用處,那黑紋沒有絲毫消褪,她的手有些顫抖。
她小心翼翼地将阿月挖出,放到了一個花盆之中,抱着那花匆匆趕去了百藥谷。
花圃之中,原先飽滿的花苞微微裂開幾條縫隙,緩緩舒展它的身體,極其靡麗妖豔的花在陽光的照耀下輕輕搖晃着。
*
“芷微,芷微,幫幫我。”
她很少見花辭這麼慌張的模樣,芷微放下了手中的藥草,看向正抱着一盆花的花辭。
“這是怎麼了?”她輕輕蹙眉。
“是阿月,她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花辭将花盆擺在了芷微的面前,芷微伸手仔細觀察着枝葉,用仙力仔細探查這朵花,竟是查不出任何異常,隻是原先的靈識沉寂,那黑紋……也甚是詭異。
“這……我也看不出什麼異樣。”芷微搖了搖頭,隻能拿出一個瓷瓶,将些許藥液倒入。
“這個先用着吧。”
“好,那我先回去了。”花辭垂着眸,抱起花盆,面上有幾分失落與傷心。
“等等,花辭,你身上是什麼味道?”芷微鼻尖微動,這味道怎麼有幾分熟悉,但卻又……不記得在何時聞到過。
“嗯?這是我先前新得的一株靈花,你若是有空也可過來瞧瞧,如今還未開呢。”談起花,花辭面上的憂愁也淡了幾分。
“嗯,我還有事忙,就不去了。”芷微随意擺擺手,又繼續鑽研。
花辭歎了口氣,抱着花緩緩離開了百藥谷,芷微回眸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她心底沒來由的有些慌張和不安,可她終究沒有開口說什麼。
*
原先仙氣飄飄的花圃此刻萦繞着森森黑氣,粗大墨黑的藤蔓将百花閣層層纏繞,花辭回來時便是這樣一副場景,她抱着花的手顫抖,眼眶一瞬間就紅了。
她快速前往花圃,但那些藤蔓仿佛鎖定了她一般,不斷地向她襲來,花辭閃身避開,衣袍卻被花開,一道血痕出現,絲絲黑氣在傷口環繞,就算用了仙力也無法愈合。
花辭将阿月收進袖裡乾坤之中,喚出本命法器,那是一把裝飾華麗的琴,玉指輕撫琴弦,泠泠的琴音響徹百花閣,音浪所過,那些藤蔓皆被斬斷,可又迅速恢複。
她單手托着琴,一邊躲閃一邊撫琴攻擊,待到進入花圃,她已經钗發淩亂,衣衫破損,染上了不少血迹,她輕喘着氣,擡眸,目光征愣。
那是一朵極其豔麗的花,紅的像是要滴血一般,花有半個百花閣那麼高,周身是環繞着它的枝葉,花圃地上鋪滿了那粗壯的藤蔓莖葉。
花辭目光一凝,裡面難得的出現了一種名為殺意的情緒,她的花,那些會日日與她說笑,逗她開心的孩子們,都被它毀了。
手中淡粉色的仙力開始凝結,磅礴的力量萦繞在她周身,但凡靠近她的藤蔓都被她的仙力攪碎,手指輕撥,龐大的力量幾乎有掃平一切的趨勢,那花似乎也察覺到了危險,數道藤蔓組成屏障,卻隻是徒勞。
“上神,上神救救我,阿韶好難受啊!”凄厲的聲音響起,全然不複曾經的清甜。
“阿韶。”
花辭猛地擡頭,自己的仙力即将觸到的那是一朵十分凄慘的花,鮮豔的花瓣掉的隻剩幾瓣,她收回仙力,卻被反噬的猛咳出一口血,血液滴落在莖葉上被快速吸收。
趁着花辭受傷分心之際,尖銳的黑色藤蔓刺入了她的心口處,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垂眸看向胸口的藤蔓,面前那朵芍藥仿佛被鮮血刺激,快速地纏繞在了她的身上,不斷收緊。
花辭想要運用仙力反抗,但自那藤蔓刺入身體,她體内的血液與仙力都被不斷吸取,她毫無抵抗之力,隻能不停地張着嘴喘息。
她閉了閉眼,手中出現了一顆泛着淡粉的光球,手中用力,粉色的熒光飄散,同時巨大的力量蕩平了百花閣,一層結界将仙力波動的範圍攔在了百花閣内。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讓你們那麼痛苦地死去,讓我來結束這一切就好了,乖,孩子們,一切都結束了。
抱歉,芷微,抱歉,大家,又要讓你們難過了,是我太弱了,太沒用……
在光芒湮滅一切的瞬間,幾滴淚水滑過花辭的臉龐,在這最後一刻,她隐約仿佛看到了曾經快樂的時光。
在瑤月池,她撫着琴,北燼吹箫,就算是芷微那樣總是冷着臉的,在這個時候也會露出一抹笑容,莫離那家夥就是悶,平常不愛說話,但卻會在此時吟上一兩句詩詞。
還有昀诩,他雖然隻是喝着酒,不說話,但卻會攤開紙,用筆墨将這一瞬間畫下,那畫,用上仙力,便可栩栩如生地動起來,真好看。
真好啊,真好……
百藥谷。
芷微手中的藥草被生生折斷,她看着天邊的血紅與金色的星雨,手指顫抖,她喃喃念着什麼,瞬時消失,趕往了百花閣。
進入了百花閣地界,那原先高大的閣樓,總是萦繞着花香的地方,此刻卻隻餘一片空地,她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向那裡,白紗落地,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
“花辭,花辭……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芷微跪在地上,手中捧起那一片流仙琴的殘片,淚水沖刷着上面的血迹與塵土。
不多時,這邊已然圍滿了仙,衆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原先百花閣所在之地,看着地上跌坐着,毫無形象的芷微上神。
“這是什麼情況?”
“天啊,花辭上神竟然隕落了。”
“最近這段時間究竟怎麼了,兩個上神竟然相繼隕落,聽說魔域那邊蠢蠢欲動,日後仙界該怎麼辦啊。”
“别危言聳聽了,不是還有四位嘛,要我說,就仙界第一的妄淵上神便可将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
“芷微,别難過了。”
莫離不擅長應付這種情況,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蹲身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是誰,究竟是誰……是誰殺了花辭。”
芷微對莫離的安慰沒有任何反應,隻是一味地喃喃自語。
這麼大的動靜,易寒自然也趕了過來,他環視了一圈四周,仙元自爆,這裡毀得過于徹底,大概是查不出來任何線索的。
他的神識捕捉到了那一抹熟悉的氣息,他轉頭看向那個方向,鶴清此刻正披着鬥篷站在那裡,鬥篷遮掩了他此刻的神情。
吵鬧喧嚣的現場,各種情緒滿溢,憤怒、悲傷、害怕、仇恨……鶴清微阖着眸,感受着這些情緒,嘴角是揚起的笑意,真令人愉悅啊,
這花辭倒是幾個上神裡最讓他喜歡的,平日裡沒心沒肺的,都不用動腦筋應付她,現在都省的他來處理現場了,真是個好神仙啊。
突然,一道銳利的視線令鶴清渾身警覺起來,如芒在背,他微微側目斜向那處,是那個令人讨厭的家夥,二者的視線對上,鶴清慌張地轉頭,斂了斂兜帽,匆忙轉身離開。
他心中有些不安,總覺得這個妄淵怕是已經發現了他的身份,可是他為什麼不說出去,應該是怕沒證據吧,莫離那個死腦筋倒是很好利用。
易寒收回了視線,他平靜地看着這吵鬧的場景覺得挺無趣的,還有些聒噪,便直接轉身離去。
空地中央的芷微緊緊握着那一片殘片,銳利的邊緣将她的手割破,鮮血流出,那些微的刺痛将她喚醒,理智回歸,她閉了閉眼。
冷靜,她必須冷靜,好好想想今日的異常,先前花辭來尋她時拿着的阿月,根莖上長出的詭異黑紋,花辭身上的奇異香氣,那株新尋的花……雖然很牽強,但這是她如今唯一可做的,也是唯一的切入點。
芷微緩緩站起了身,她垂着眸,指尖鮮血滴落,随着她離開的步伐,一路蜿蜒,周邊的仙皆紛紛讓開路,不敢多說什麼。
靈昀宮中,鶴清脫下了鬥篷,整整齊齊地放好,來到了榻邊,昀诩正阖着眸休憩。
他嘴角挂起清淺的笑容,擡手攏了攏他略微淩亂的發,輕撫他的面容,别的不說,這張臉就很耐看。
“嗯……阿清,先前發生了什麼?”
昀诩輕輕睜開眼,還不明白為何之前自己的心口會如此憋悶,那麼的難受,仿佛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他似有所覺般将視線轉向窗口,那天際的血色此刻還未消褪,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瞳孔輕縮,他轉頭看向鶴清。
“誰……是誰隕落了?”他的嗓音沙啞,還有幾分顫抖。
“阿诩,是花辭上神,節哀。”鶴清斂了眸,微微低頭,哀傷漸漸漫上面容。
“花辭……”
昀诩呢喃着,瞳孔震顫,他艱難地想要撐起身,想要出去,卻被鶴清緊緊地擁住。
“阿诩,冷靜點,花辭上神已經去了,你就算去了也沒用。”
鶴清雙手捧着他的臉,他們雙目相對,一道紅色的光自鶴清眸中劃過,那一刻他的瞳化為了純粹的紫,轉瞬便又恢複。
“好。”
“嗯,好好休息,好好養傷。”鶴清笑容溫和,輕輕地撫着他的墨發,扶着他躺下。
看着面前的昀诩緩緩閉上眼,他輕歎了口氣,站起了身。
“這樣才乖啊,不過……下一個選誰好呢?”
黑色的魔氣缭繞在鶴清指尖,仿佛十分興奮一般,如玉般的指尖點了點那魔氣,魔氣愈發興奮了。
芷微嗎?那女人實在是過于警惕了,而且對他敵意過大,加上花辭剛隕落,怕是不好接近。
妄淵……那家夥看上去不問世事,但若是他将手伸向他,怕是會被他一劍劈死,算了算了,惹不起。
那就隻有……莫離了,老古闆一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那就以後試試好了。
*
百藥谷中,來往的醫仙們都會擔憂地朝着芷微上神宮殿的方向望幾眼,自她回來後,她便一直待在裡面查閱典籍,如此這般竟是已過了六百年,上神還從未這般過。
“拜見莫離上神。”醫仙們見到踏步而來的莫離,紛紛拜見。
“芷微她……現在如何?”
“上神她自回來後心情便一直不好,将自己關在寝殿中翻着典籍,還吩咐我們都别去打擾她。”
莫離微微颔首,徑直向着緊緊關閉的那扇殿門走去,在醫仙們驚恐的眼神中推開了門。
一開門,莫離便被那場景驚到了,如山高的典籍堆了一座又一座,大殿的梁柱上挂着一幅又一幅的畫,上面是黑色的詭異圖案,還有牆面上,桌案上也皆是如此。
典籍之中微動,是發絲淩亂的芷微,向來愛幹淨的她此刻分外狼狽,可她卻毫不在意,隻是随意理了理頭發。
“你來做什麼?是花辭的事有線索了?”
莫離看着她滿含期待的眼睛,沒有将話說出口,該怎麼說呢,找不到一點線索,花辭的死已經被天帝以走火入魔按下了。
無論哪個,怕是都會讓芷微發狂,明明她一向來都是最冷靜的那個,可偏偏卻又是最重感情的那個,花辭也是與她最要好的,或者說,花辭跟他們四個都很要好。
“芷微,何必呢?你還在堅持什麼,花辭已經死了。”莫離實在是看不下去如今這個頹廢的芷微。
“混蛋,你懂什麼!花辭、花辭,那麼愛漂亮的花辭卻死的如此凄慘,那可是仙元自爆啊……”
“她那麼愛護那些花,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她才會拉着百花閣,帶着她的花一起去了。”
“那麼愛笑,那麼善良的花辭,為什麼會有人那麼殘忍,能忍心對她下手!我不明白,我不懂啊……”
“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要是當時我跟她一起去的話,她會不會就不會死,是啊,我去的話她不會死的,都怪我……”
仿佛是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徹底爆發,芷微渾身顫抖着抱着自己的腦袋,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暈濕了面前的紙張。
莫離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上前安慰,卻像是紮了根般立在原地,那股巨大的悲哀與傷痛将他也一并淹沒。
他悄無聲息地離去,獨自走在回返司法殿的路上,事情怎麼就會變成這樣,北燼走火入魔,花辭亦是,他隐隐覺得似乎有什麼在背後推動策劃着這一切,但卻毫無頭緒。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該死,别以為有昀诩上神護着你,我們就不敢動你。”
“啧,可别裝出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真惡心。”
被一邊的吵鬧聲擾了思緒,莫離擡眼看向那處,是鶴清,圍着他的是幾個上仙,都是些矜貴的仙家子弟,父母都是成名已久的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