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年出了餐廳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道上,看着路邊川流不息的車流,他摸出了手機,想要給洛安打個電話分享這個好消息,但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現在她應該還在加班吧,就别打擾她了。
走到最近的地鐵站,他順着人流進入車廂,擠着地鐵回家,就像所有下班的白領一般,平淡、井然有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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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出租房的門,裡面還是一片漆黑,沒有半點人氣,他開了燈,随意去廚房煮了碗泡面當晚飯。
他開始思索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她似乎從沒有答應過他什麼,從始至終都隻有他那一句孤零零的表白和一句“我也是”。
她沒有任何必要去需要照顧他的情緒,甚至合租可能也隻是同情他的遭遇。
而且最近這段時間他們幾乎不怎麼交流,隻有平淡的幾句問好,就連見面也隻是每天她下班回來。
這和他曾經想象的平淡日常不同,現實是殘酷的,人總是要為了生計奔波,說到底還是他現在過于弱小,給不了她一個安穩的生活和充滿希望的未來。
思緒至此,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加倍努力賺錢,讓她安心。
次日,顧瑾年也起了個大早,他已經開始着手和信聯的技術人員對接,今天不僅要去簽合同,還有後續的事要忙。
“對了,瑾年,你昨天的合作談的還順利嗎?最近公司有個大項目,我都給忙忘了。”
洛安趁着吃早餐的間隙擡頭問了這麼一句。
“嗯,很順利,後面可能就要忙起來了。”
顧瑾年擡眼看着對面吃早餐的人,想要仔細分辨她的情緒,卻沒看出什麼。
“嗯,挺好的,我先走了。”
洛安那紙巾擦了擦嘴角,拿過旁邊座椅上的包就快步離開了,隻剩下房門合上的響聲,顧瑾年有些勉強地勾了勾唇,繼續吃早餐。
也确實如他所說的那般,之後的工作讓他幾乎腳不沾地,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個人來用,簽合約後注冊公司,和信聯人員完善遊戲,确定後續安排,随後就是員工的招募,雖然不是所有都需要他親力親為,但他仍然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
洛安也在追求自己的事業,她當初進入公司時沒有選擇去她曾經當過的秘書職位,而是去了更加繁忙的市場部。
這是她一直所期望的職位,當初去當秘書不過是因為那裡正好缺人,她這個學曆好看卻沒什麼資曆的新人就被調去了,她向來本着既然做就要做到最好的原則,所以一直都全力以赴。
現在既然到了自己想要的部門,她自然更加要拼命,最近她正跟着部門的前輩跑一個大項目,她幾乎把所有精力都投進去了。
這是決定她能否升職的大事,她沒有精力管其他的事,對于顧瑾年……
喜歡自然是有的,她也察覺了他那一點情緒變化,但是他們都是成年人了,因為那麼一點情感問題而耽誤自己的工作,顯然不理智,她相信他不是那麼意氣用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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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在一個月後結束了自己的旅行,他拖着兩個大箱子回了學校旁邊的公寓,打開門正好和易寒對上視線,笑意漾滿了他的眼眸。
“今天休息?”
姜初換了拖鞋,拖着行李箱來到客廳。
“嗯,玩得開心嗎?”易寒将視線從書上移開,随意問了一句。
“當然了,你等着看我給你帶的紀念品。”
将自己的行李箱回房間放好,姜初小跑回來,在客廳打開了那個滿是紀念品的箱子。
易寒淡淡看了眼那個箱子裡琳琅滿目的東西,平靜的眸中閃過一絲無奈和清淺的笑意。
姜初将紀念品一樣樣地拿了出來,扇子、香囊、手鍊、茶具……甚至還有一件白色漢服。
“要不要試試?”
一雙眼眸亮晶晶地注視着易寒,他垂了垂眸子,沒有拒絕,拿過衣服回了房間。
房門打開時,一身白衣翩跹的青年緩緩步出,那一瞬間,時空仿佛發生了轉換,世家公子立于檀香袅袅的書房之中,一轉眸,便是一眼萬年。
姜初幾乎呆站在原地,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用手中拿着的手機,快速地拍了幾張照片,他的視線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身上。
“不好看?”
易寒走近,看了眼對方有些愣愣的眼神,有些疑惑。
“好看,很适合你。”姜初笑着幫對方理了理有些褶皺的領子。
“嗯,不過不适合日常穿。”
說完,他便回了房間換下衣服,姜初則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着剛剛拍的照片,手指輕輕摩挲,雖然剛剛因為着急拍的不怎麼樣,但他卻能透過照片看到剛才的驚豔的一刹,足夠了。
暗暗将照片設為壁紙,他聽到開門聲就擡起頭,臉上的表情依然不變。
姜初還是将那些紀念品一一介紹了過去,是在哪買的,他又在那玩了什麼。
“這個要好好戴着,是我去最靈的寺廟裡求的手鍊,保平安的。”姜初将一條紅色的手鍊套在了易寒的手上。
易寒看了眼手上那條用紅線編織,挂着銀制裝飾的手鍊,像是小孩子戴的那種,他嘴角隐晦地抽了抽,輕輕點了點頭,不經意看到對方手上戴着同款,很好,這下他心理平衡了。
而至于這剩下的紀念品,則被通通塞到了書房的玻璃櫥櫃中展出,像是之前易寒帶給他的那些東西一樣,這些東西上雖然沒有兩人共同的回憶,卻都帶上了對對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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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雖然在某種意義上偏離了原本的軌道,但大體上的進程卻是不變的。
顧瑾年在忙了小半年後,公司的一切終于開始正常運轉,而遊戲則是在十一月底的發布會上一經宣布就引起了極大的熱度和關注度,經過為期幾周的内測後,更是掀起了鋪天蓋地的讨論,許多人都對它抱有極大的期待。
洛安繼續追求自己的事業,她在跟着前輩做成功幾個大項目後,也成功成了市場部重要的一份子,經理也十分看重她,開始願意将一些項目交給她,她正在逐漸接近自己曾經的目标,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在回c大工作後,姜初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課題,于是就開始研究,c大表示了極大的支持,畢竟這研究發布了,添的是他們的光,而姜初的課題組也成了c大物理系學子擠破腦袋也想進的地方。
他還是繼續一周一節大課,不過将更多的時間投入了研究之中,忙的時候甚至會直接睡在學校分給他的教室宿舍,環境也不錯,是單人間。
易寒則是一成不變地繼續他的工作,或許也不能算是沒有任何改變,他的心境大緻是發生了一些改變的。
曾經的他看慣了死亡,面對它的發生,他的内心幾乎沒有一絲的觸動,就像是看着一朵樹上凋零的花一般,尋常、理所當然。
而如今,他成了和死神争搶生命的人,他站在了死亡的對立面,再看向那些面對死亡時或惶恐害怕,或如釋重負的情緒時,他似乎又可以理解幾分他們的心境了,不過他依然覺得,他不可能會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
畢竟,漫長的人生如果無趣到了極點,死亡或許會是一種解脫,不得不說,他曾經追求過這種刺激,不過可不是自戕那種愚蠢到極點的事,而是一種挑戰自我極限的趣事。
所幸他現在是有點事幹了,倒也不算太過無趣,去每個世界看看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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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将至,易寒收到了姜初的信息,說是要回來吃年夜飯,他看了眼空空蕩蕩的廚房,沉默了一會兒後打開了外賣軟件,說實話,這個時候說不定連外賣都難點了。
此刻的窗外竟然罕見地飄起了白色的雪花,這是極其少見的,路上的行人都發出來驚呼聲,璀璨的燈光映襯着飄白,将新年的氣氛烘托到了極緻。
姜初走出實驗樓的時候,看着天上落下的白,伸手接住,雪融成水,冰冰涼涼的,他輕輕笑了笑。
“姜教授,新年快樂。”
幾個結伴出來的學生沖着姜初打了個招呼。
“嗯,新年好。”
“姜教授,你跟我們出去吃年夜飯嗎?這實驗室也就剩我們幾個了。”
帶頭的學生發出邀請,他們幾個都是留宿學校做實驗的,姜教授看上去除夕好像也是一個人,不如一起去吃一頓。
“不了,我回家吃。”姜初笑着擺手婉拒。
“這樣啊,沒想到教授你是c市人。”
提議的學生有些尴尬地撓了撓臉。
“不是,但家人在c市。”姜初眸中含着笑意與溫柔。
“哦,那我們先走了,教授再見。”
學生們有說有笑地離開,讨論着今天晚上該吃什麼、玩什麼。
姜初打開傘,看了眼他們離開的背影,快步走入雪夜之中,他的步伐略快,原先本就不長的路程很快就到了盡頭。
将傘放在門外的架子上,他打開門,裡面的暖氣撲面而來,他被風吹得微僵的臉也舒服了一些。
他一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穿着家居服看書的人,他也似有所感地回頭,恰好和他對上視線。
“回來了,晚飯好像還沒到。”
易寒瞥了眼手機上的外賣軟件,估計還有一段時間才到。
“沒事,正好可以趁熱吃。”姜初走進門換鞋,脫了外套挂在旁邊的衣帽架上。
“你看電視?”
易寒看了眼姜初打開電視調頻道的動作,說實話,這電視買來基本都不怎麼用的。
“春晚啊,這樣才有過年的氛圍嘛。”
姜初笑着調到春晚的頻道,上面的主持人正在說着開場詞,他還記得以前母親在的時候,他們雖然沒什麼錢吃豐盛的晚餐,卻可以一起用那台老舊的電視機邊看春晚邊吃晚飯,很開心,那時總覺得過年就是這樣的。
易寒默了默,終于想起來,之前他們兩個一直都在忙着自己的事,都沒有好好過過年,遂将那句“沒什麼好看的”咽下,沒說出來。
晚飯到的時候,已經快近九點了,姜初收拾好了餐桌,還放了一瓶紅酒和兩隻高腳杯。
“你還喝酒?”易寒将外賣放好,靜靜地看着姜初。
“過年嘛,你讓讓我。”
姜初扯了扯對方的衣袖,心裡歎了口氣,糟糕,之前演太過了。
“随你,我不收拾你的爛攤子。”
易寒放棄了勸說的想法,反正他不會改,他打開外賣盒子,将菜一樣一樣地放好。
姜初積極地用開瓶器開了紅酒,給兩個杯子裡都倒了紅酒,一杯放在易寒手邊,他則輕輕抿了口酒,神色有些餍足,好久沒喝了。
兩人靜靜地吃着晚飯,原先易寒也沒在意什麼,直到他喝完高腳杯中的酒,打算再喝一點的時候,看到了那空了大半的酒瓶,他倒酒的動作頓了頓。
“姜初?”
他看向對面隻是臉上帶了幾分微醺,眼神十分清明,毫無醉意的人,試探着問了句。
“怎麼了?”
“你酒量變好了。”
對方隻是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仿佛就像是随口一提,卻讓姜初愣在原地,酒杯停在唇邊,他垂了垂眸子,心中略過種種對方可能的反應,從最好的到最壞的。
易寒也清楚了對方之前那次醉酒可能是裝的,他感歎了一下對方演技真的好,随即就不太明白他做這些的動機,為什麼要裝醉呢?他們那天其實也沒說什麼。
【系統,你覺得呢?他為什麼要裝醉?】
自己想不明白,他就把已經沉寂很久的666揪了出來,總感覺這個家夥一直躲着他。
【哈?我,我怎麼知道?】
666結結巴巴地回答,它絕不承認自己最近一直躲在系統空間,隻要宿主不喊就絕不管事的事實。
【那你分析一下。】
【我,我,我想想。】
666緊急調了最近的任務記錄,看到反派親自家宿主的畫面,整團數據都化成了幾個巨大的感歎号。
它不在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它錯過了什麼精彩的劇情?
細細看完那段内容,666心裡帶上了幾分幸災樂禍,反派這不妥妥的喜歡自家宿主,這個倒比上一個厲害,都親到了,啧啧。
【宿主,他可能是沒有安全感,才裝醉試探你呢。】
666沒有直接點明,反正說了也沒用,說不定自家宿主可能還會遠離他。
它反正很好奇宿主真動情的樣子,雖說任務者最好不要對小世界的人動感情,但它覺得它這個宿主不太可能,所以才好奇,才想幫反派一把。
【他為什麼不直說?】有事不是應該開門見山讨論,這樣迂回沒什麼意義,純粹浪費時間。
【宿主,因為他在乎你啊,他怕直接跟你說了,你會不同意,甚至跟他決裂。】666恨鐵不成鋼地說着。
【怎麼會。】
易寒更加想不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擔心,唯一的家人,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早就是了。
【……他不清楚你的想法啊。】啊啊啊,救命,宿主這是直男到了什麼程度啊!
姜初在旁邊靜靜等待着結局,卻是隻有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他擡眸看向對面,對方隻是安靜地吃着晚餐,面上也是平時那樣,沒什麼表情,他心裡忽然有些慌張。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姜初的語氣帶上了小心翼翼和試探,他怯怯地看了眼對方。
“說什麼?如果真要說什麼的話,下次别裝醉了,想說什麼直接說吧。”易寒思索了一會兒,開口。
“……嗯。”
姜初緊握着筷子的手松了一下,他心裡懸着的石頭落下,張了張嘴,明明有很多想說的,卻隻能幹巴巴地應了一聲。
晚飯結束,電視機上的春晚成了背景音,兩人隻是幹着自己的事,沒一個人看的,直到新年的倒計時響起。
姜初拉着易寒有些激動地走到窗邊,看着外面已經有幾分微白的城市,燈光璀璨,黃白相映。
“你說會有煙花嗎?”
“不會,市中心禁止燃放煙花爆竹。”
姜初有些無語地看了眼旁邊的人,還真是直接,雖然這是事實就對了。
“3、2、1,過年好!”
伴着春晚的倒計時,時間步入了新的一年,姜初轉頭看向易寒,笑着對他說。
“易寒,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易寒猝不及防地被姜初抱住,他輕輕地回抱了一下他,窗外的雪大了一些,高樓林立的城市之中一片沉寂,而遠處隐隐有橘黃的光在天空閃爍,那裡或許是在放煙花吧,他想。
*
在除夕夜的前一天,洛安終于放了假,她回了出租房,裡面一片安靜,看來顧瑾年還沒回來,她放好東西,難得自己下廚做了一頓晚飯。
顧瑾年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飯點,他有些詫異地看着桌上的飯菜,這是……她做的?
“過來吃飯吧。”洛安招呼着他,又去盛了碗飯,擺上筷子。
“謝謝。”
看着面前的飯菜和對面的心上人,他們已經多久沒有這樣好好的一起吃頓飯了。
“瑾年,你回哪過年?”洛安戳着碗裡的飯菜,假裝不經意地問。
“……沒什麼地方去,留在這裡吧。”
顧瑾年察覺到了對方話裡的一些不自在和刻意,裝也不裝的像一些,他心裡有些好笑。
“那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過年?”
顧瑾年拿起筷子的手頓住,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緩緩地擡頭,眸中有些許溫熱,心裡似乎有暖流湧入。
“好。”
他聽到自己這麼回答,沒有一絲的猶豫,生怕下一刻對方反悔。
“那就好,我跟我爸媽說一聲。”洛安笑着給自己爸媽發了消息。
“那個,伯父伯母喜歡什麼,我到時候帶過去。”顧瑾年有些緊張地詢問,像是馬上要見家長一般,事實上确實如此。
“不需要帶多貴重的東西,我家那老頭子喜歡下象棋,我媽嘛,喜歡跳廣場舞。你看,也帶不了什麼東西,心意到了就行。”
“嗯,我明白了。”
洛安看了眼對方滿臉的正色,很明顯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她有些扶額,他不會帶什麼貴的要死東西吧,雖說他的公司已經步上正規,但錢也不是這麼花的吧。
兩人在除夕夜當天回了洛家,洛家父母十分熱情地在門口迎接他們。
顧瑾年看到洛父洛母立刻挺直了身子,恭敬地将禮品拿給他們。
“呀,你這孩子,來就來,怎麼還拿這麼多東西啊。”洛母笑着嗔怪了一句。
“這幾天要麻煩伯父伯母了,這些東西是應該的。”
“小顧真懂禮貌,不像這丫頭,咋咋呼呼的,沒點正形。”
“媽,說什麼呢,我才剛回來。”洛安抱着洛母的胳膊,撇了撇嘴,眼中卻滿是笑意。
“好了,進去再說吧。”洛父發聲,幾人都沒有繼續話題,進了屋。
洛安跟着洛母去了廚房打下手,洛父則在客廳和顧瑾年面對面坐着,顧瑾年繃緊了身子,不敢有任何松懈。
“咳,你和我們家安安是……”
洛父輕咳一聲,打量着對面正襟危坐的顧瑾年,心裡暗自思索着,這個小年輕看上去不錯,彬彬有禮,也有氣質。
“我正在追求安安,她現在……還沒同意。”
“這樣,那你好好加油,小夥子我看好你。”
洛父拍了拍顧瑾年的肩膀,心裡松了口氣,自家閨女都快奔三了,還沒對象,這當父母哪個不着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