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期,來看望顧唯誠的人不少,但他的兩個兒子卻是在他修養的差不多,快要出院的時候,才來探望他,十分沒有誠意。
顧瑾年抱着他母親最喜歡的百合花,放在了顧唯誠床邊的花瓶中,他靜靜地坐在床邊,沒有說話。
“你還在恨我沒有及時告訴你你母親的消息。”
顧唯誠養了幾月的病,此刻已然收斂了所有的鋒芒,變得像是一個真正的慈父。
“是。”顧瑾年回答的毫不猶豫。
“唉,都是你母親臨終前不讓我告訴你的,說是讓你專心學業。”
顧唯誠帶着幾分無奈地苦笑,又有幾分失落,像是因為被自己兒子誤會的傷心。
“……是嗎?”
顧瑾年冷冷地看着他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曾經也是靠着這副面孔騙了他母親和姜初的母親嗎?
“當然,她最在乎的就是你了。”
“我知道。”
顧瑾年流露出了幾分悲傷和愧疚,他的聲音低沉。
“你和那個洛秘書在一起了?你知道的,當年要不是她,你媽也不會送你出國,你也不至于……”
顧瑾年沉默了下來,他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耳邊則是顧唯誠絮絮叨叨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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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進去?”
易寒拿着東西路過病房,看到了等在外面走廊上的姜初。
“不了,如果易主任想要再做一次手術的話,我可以進去刺激一下他。”
姜初勾起唇角,帶了幾分調侃說道。
“那你來幹什麼?”
“不能是來找你吃午飯的嗎?”姜初站起身,滿臉笑意地湊近。
“嗯,我還有一個小時下班。”易寒看了眼手表,然後示意姜初去他的辦公室等他。
“我知道。對了,我馬上就要回c大工作了。”
“你不繼續待在顧氏了?”
易寒有些詫異,這對他來說或許沒什麼意義,但是對于這個小世界裡的人來說卻是一大筆的财富,他竟然願意就這麼放棄嗎?
“嗯,那裡太忙了,我把所有東西都交給顧瑾年了,他會看好那個人的,你不用擔心。”姜初攤了攤手,臉上全是輕松和釋然。
“挺好的。”
“以後你也不用點外賣了,就是不知道這麼久沒做飯,手有沒有生,難吃你可不準嫌棄。”
“不會的,我不挑。”
易寒垂着眸看着姜初明亮的眼眸,此刻他似乎真正品嘗到了什麼是人間煙火,體會到了家人的感覺,那是知道會有一個人在那裡等着你,一種……歸宿。
“我記住了。”姜初擺了擺手,轉身走向了辦公室的方向。
“易主任,那邊……”
護士小跑過來,卻看到一向刻闆理智的主任竟然在那裡走神。
“嗯,我馬上過去。”
易寒将心底升起的一絲異樣的情感壓下,快步跟着護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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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顧唯誠辦理出院回了顧家,在和自己的下屬溝通後發現顧氏早已大換血。
姜初把自己在顧氏的人脈和資源全部交接給了顧瑾年,自己又回c大教書去了。
顧唯誠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氣得把書桌上的東西都揮到了地上,把他架空就算了,結果還把那些東西全給了顧瑾年,沒出息的玩意兒,跟他那個媽一個樣!
白櫻就算死了也不放過他,她的兒子繼續和他作對,過不去了是嗎!
他捂了捂自己的心髒,幾乎是下意識的打開了抽屜想要去拿藥,卻什麼都沒摸到,他皺了皺眉,才想起來醫生新配了藥,從身上的口袋裡拿出來吃了一顆,心髒的鈍痛緩解,他舒了口氣。
看着那個空了的抽屜,他眯了眯眼,想起了那天的場景,那藥……似乎沒什麼用,而且可能還加劇了情況,當時他沒多想,因為發病的原因,他下意識覺得是老毛病了,但是現在……
顧唯誠叫來了負責别墅打掃的阿姨。
“張姨,我房裡的藥你收拾到哪裡去了?”顧唯誠曲着手敲着桌面。
“先生,我沒看到你的藥。”張姨思索了一會兒後滿臉疑惑。
“沒看到?那我去醫院那天這個房間你沒收拾?”顧唯誠眸光一厲,聲音滿含威壓。
“這個,那天隻有兩位少爺在房間,我之後進去收拾好像也沒看到什麼藥。”張姨努力回想了一下後說道。
“是嗎,張姨你先去工作吧。”
顧唯誠擺了擺手,臉上笑意森然,手上青筋暴起。
“丁然,給我去查一下他們的藥物購買記錄。”
“明白了,老闆。”
顧唯誠閉着眼,他心裡其實已經清楚能幹出這事的是誰了,顧瑾年,他應該是查到了什麼,所以用了這麼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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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等到他真正拿到那份調查到的資料後他還是沒忍住又吃了幾顆藥。
原先他的毛病是沒什麼大礙的,近兩年來愈發頻繁原來是他幹的好事,好,很好,反正他現在也一無所有了,手裡那點股份值幾個錢,憑什麼便宜了顧瑾年那個小雜種,不如魚死網破好了。
顧唯誠直接抛售了他那點僅有的3%的股份,現在顧氏前景大好,有的是人要買,自然賣出了高價,他很清楚,等他把那些東西交上去,那股票不比破紙值錢。
這些年白櫻不在,他為了籠絡公司高層那些人,他們做的那些事,他自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也是一個收攏把柄的好機會,現在那些人雖然因為姜初插手被掃出了董事會,但他們做的那些事可沒算完。
整理好那些材料和證據,他冷冷笑了笑,白櫻當年嫁給他也就給了他5%的股份,其他所有東西都提前公證了,處處防着他,跟防賊一樣,現在,公司法人可是她最愛的兒子,這些,足夠讓他喝一壺了。
顧唯誠已經準備好了護照和錢,在顧氏将所有資金和精力投入研發一款最新遊戲的關鍵時間點,他将資料交了上去。
他早就查到了,顧瑾年因為那個項目,早就沒有多少流動資金了,他可能查到了這個漏洞,但卻沒能力填上。
在顧氏被調查時,他已經坐上了去國外的飛機,看啊,最後赢得還是我,白櫻,你一手創立的公司現在毀在了我手裡,敗在了你兒子的手裡,可笑啊,誰叫你不把公司交給我呢。
顧瑾年在公司忙的焦頭亂額,原本遊戲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步,都可以内測了,現在卻被稅務局找上了門。
之前公司的事他查出了點端倪,他也清楚以前的賬目不幹淨,但那漏洞太大,他暫時補不上,抱了點僥幸心理,他想着等遊戲面世賺錢了再補,但人算不如天算。
他靠在椅背上閉着眼,這幾天他已經跑遍了所有合作夥伴的公司,希望他們能夠出手相助,但沒人願意出手,甚至都在蠢蠢欲動,等着分一杯羹。
就算是母親的至交也隻願借點錢,沒人願意蹚這個火坑,顧氏……已經無力回天了。
“顧總,李總那裡也……”洛安将一杯咖啡放在桌上,面上神色複雜。
“嗯,我知道了。”
顧瑾年捏了捏鼻梁,有些疲憊地戴上了眼鏡,繼續翻閱着文件,希望找到一點方法。
“顧總,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如果你都垮了,誰還能救公司呢。”
洛安有些看不下去了,顧瑾年已經在辦公室不眠不休好幾天了,巨大的壓力和工作強度,他的身體遲早會垮的。
“謝謝,我清楚。”
他隻是淡淡回了一句,就繼續工作,沒有休息的打算。
洛安歎了口氣,拿着文件出門,她看着沒剩下幾個人的公司和堆滿紙張雜亂的地面,加快腳步,她也不能放棄,她隻能盡自己的全力去做她可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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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寒靜坐在陽台上擺放的椅子上,他靜靜地聽着手機那邊某家公司負責人的報告。
“易董,顧氏那邊我們要插手嗎?”
他淡定地抿了口紅茶,看着陽台上被姜初打理的十分精緻的盆栽,手指輕敲着桌面。
“顧氏已經回天乏術,也無所謂什麼落井下石了。”
“好的,我明白了。”
負責人又繼續彙報完近況後,得了易寒的答複便挂了電話,易寒看着遠處的高樓大廈,心中浮起些許疑惑和迷茫,劇情,真的不可違抗嗎?而他曾經所生活的世界,他,又是否隻是命運的提線木偶,任人擺布呢?
“怎麼了,想什麼這麼出神?”
姜初拿着一碟新鮮出爐的餅幹和小蛋糕走過來,放在桌上。
“沒什麼。”
“你今天好不容易休假,我們晚上出去玩怎麼樣?”
姜初雙手撐着下颌,眼中有些期待,想着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他還沒在c市好好逛過呢。
“你決定。”
易寒伸手拿了塊餅幹,放入嘴裡,酥脆微甜,還有一股淡淡的奶油味,很好吃。
“那就近江步行街好了,那裡還有夜市。”
姜初拿了塊小蛋糕,對面的人隻是微微颔首,然後又伸手拿了塊餅幹,他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夜晚的步行街十分熱鬧,人們結伴而行,街邊的夜市鱗次栉比,各種美食的香味混合飄散,卻不顯得難聞,反而更加挑起人肚裡的饞蟲。
這步行街的盡頭是江,江風徐徐吹拂而過,十分舒适,令人心曠神怡。
姜初第一次逛這樣的步行街,相比于商業街道,這裡更像是小吃街,他買了一堆的小吃,就連旁邊的易寒手上都拎了不少,兩人在江邊的小道上緩緩走着消食。
兩人遠遠地就看到了坐在路燈下長椅上頹廢的人,他的領帶散亂,手中拿着罐裝啤酒,他隻是靜靜地盯着遠處,時不時喝一口啤酒,洛安正站在一邊皺着眉說着什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将啤酒罐奪過,丢進了垃圾桶裡。
姜初隻是靜靜地看了會兒,然後就繞道走過了那裡。
“你知道顧氏發生的事嗎?”易寒走在姜初身邊,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嗯。”
“沒什麼想法?”
“沒有,那公司跟我沒什麼關系,要說有什麼,也是我運氣好,早就把姓顧的給我那點股份賣了。”
姜初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真要說他和顧瑾年也不熟,跟洛安也就算普通朋友。
“你很關心顧氏的事?”
姜初停下了腳步,轉眸看向仍舊一臉冷淡的人。
“沒。”易寒垂了垂眸子,他總不至于把人家破産有他一份說出來吧。
“這樣,那走吧,回家了。”
姜初用胳膊戳了戳立在那裡的人,他明白對方可能沒說實話,不過還是那句話,他對顧氏為什麼這麼關心,他又做了什麼,和他們之間沒什麼關系。
另一邊的路燈下,兩人悄無聲息地對峙着。
“顧瑾年,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辦法?在這裡一個人喝悶酒。”
洛安沉默站着,燈光投下的陰影遮住了她的神情,她的聲音裡含着壓抑的氣憤和止不住的擔憂。
“辦法,還有什麼辦法?呵,顧氏完了,毀在我的手上……”
顧瑾年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現在的他迷茫痛苦,對一切無能為力,隻能看着自己母親一手創立的公司解散。
“這不是你的問題,就算顧氏真的破産,大不了從頭再來,這是我這些天搜集的資料,你可以看一下。”
洛安坐到顧瑾年身邊,拍了拍他彎曲的脊背,從包裡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夾,塞到他懷裡。
她作為秘書,接觸的東西比較多,很早就清楚了顧氏的敗局,之前的一切都隻是在垂死掙紮而已,所以她利用空餘時間搜集了關于創業的相關資料,隻要那個遊戲的版權還在,就還有機會。
顧瑾年翻開文件夾,裡面是各家投資公司的資料整理,還有細心的批注,各種利弊分析,他靜靜地側眸看向洛安。
“謝謝。”
低沉沙啞的嗓音響起,毫無預兆的,顧瑾年抱住了洛安,她清楚,對方現在需要人安慰,沒人是堅不可摧的,他承受了太多。
洛安輕輕伸手拍着他的背,她感覺到自己的肩膀有些溫熱,夏季輕薄的白襯有些微濕,她歎了口氣,無聲地陪着他。
“抱歉,我失态了。”
顧瑾年有些不自在地直起身子,他看着昏黃路燈下笑容溫暖的人,心裡的缺口似是被填上,他又有動力繼續走下去了。
“顧瑾年,我會幫你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安安。”
洛安被這個稱呼驚了一下,自從高一兩人分開後,他就再沒這麼叫過她。
“我知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也沒資格那麼說,但……我還是想說,安安,我喜歡你。”
顧瑾年有些緊張,之前他想着等一切都安穩下來後再和她告白,可惜還沒來得及表白,就成了現在這樣……這會不會顯得他很沒有誠意。
“我都明白,我也是,不過現在可不是談戀愛的時候,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下周要開庭了。”
洛安輕輕笑了笑,主動握住了他的手,顧瑾年回握住了她,兩人相視一笑。
“嗯,所有的準備我都做好了,剩下的,隻能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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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氏偷稅漏稅案開庭那天,姜初也到了旁聽席,易寒看着公訴人和辯護律師的唇槍舌劍,他到這樣的世界中,第一件事就是将這個世界的法律弄懂,所以他大緻對這個案子有所判斷。
顧瑾年沒有真正地參與到其中,在犯罪發生時也并不知情,所以大概率不會進去,不過身為公司法人,填補那些漏洞的擔子大概率會落到他頭上。
事實上,最終案件的審判也确實如此,在經曆了近一個月的庭審後,案件宣判,相關涉事人員被判處3~7年不等的有期徒刑,顧瑾年身為公司法人,對此不知情,也有積極彌補的行為,處罰金一百六十億的處罰。
顧氏無法賠付巨大的金額,隻能宣布破産抵押。
顧瑾年靜靜地看着來來往往搬東西的人,洛安站在他的旁邊,手裡拿着公司清算下來後的抵押金額,一百五十億。
之前也有其他公司想要乘人之危低價買下那款遊戲的版權,不過顧總還是頂住壓力沒賣,他打算賣了自己所有的不動産來交罰金。
“顧總。”
洛安有些欲言又止,想要提醒,但公司畢竟是他母親的心血,也是他的。
“嗯,走吧,還有東西要處理。”顧瑾年轉身上了車的駕駛座,洛安跟着上了車。
“顧總,不如我來開車。”
不管怎麼樣,讓曾經的上司給她開車還是有些不自在。
“現在我已經不是你老闆了,而且我應該習慣這樣的生活,說不定之後連車都不用開了呢。”
顧瑾年甚至還有心情打趣,他現在已經看開了,也不在意這些了。
“噗嗤——”洛安有些忍不住笑出聲,她趕緊噤聲。
兩人一起去清算了所有的不動産,幾處地段好的房産,幾家店面,幾輛車還有一些收藏品,最終湊夠了剩下的金額,其實原本那些是不止這些的,但因為是急着脫手,所以幾乎都是打了半折賣出去的。
“顧總,你真的打算和我一起合租?”
洛安還是習慣性的這麼叫,她看向一邊拉着行李箱的顧瑾年。
“我現在可是一窮二白,租房是最好的選擇了,還有,不要再叫我顧總了,已經不是了。”
顧瑾年笑着糾正洛安,他靜靜看着面前看着有些老舊的樓,沒有電梯,六樓的高度。
雖然他現在一無所有了,但是意外的,他覺得十分的輕松,好像心裡放下了什麼沉重的擔子,他仿佛找回了以前對于人生的熱情和追求。
“那行吧,一個月租金7000,咱們對半分。”
這棟樓雖然看着老舊了一點,但是耐不住地理位置好,附近有地鐵站,裡面的裝修也一應俱全,很不錯,還是三室一廳,她不太習慣和陌生人一起,還不方便,所以當初還是咬着牙才租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