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聲,春聲啊,小姑遇着麻煩了,快來給小姑救救火!”
“什麼麻煩小姑?”
哪怕已經知道了上輩子兩人的對話,知曉小姑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麼,蘇春聲還是裝作不知,一字不落地重複了自己上輩子的應答。
“瞧我這手,正在家給雪姐兒縫喜被呢,也不曉得被什麼叮了。”蘇慧進門,特别自然地給自己找了張矮凳坐下,就坐在春聲娘倆兒洗衣盆的對面,将自己腫得像個蘿蔔的指頭伸出去,給這娘倆兒瞧瞧。
“诶呦,不會招什麼毒蟲了吧,腫這麼大?拿藥抹過沒有?”春聲娘也演得特别像,立馬放下洗衣槌,湊上臉,關切地看。
畢竟告知了一件後來發生的事,勢必會影響此刻的狀态與情緒,導緻人以一種過來人的心情做答複。
蘇春聲将那時娘的反應、娘說過的話如實轉述了,免得态度有偏差,惹得小姑起疑。
這件事,他們三個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他們三個知道就好,其他的家裡人就不告訴他們了。
這麼考慮原因有三。
一是地府大老爺大發慈悲放他們春聲回來,讓他躲過這次災禍,必然是私密的、偷偷的、一時心軟的。從前也沒聽說過誰死了還能活過來的。他們将這事兒傳得人盡皆知,地裡那麼多鬼知曉了,也想重回人間,去地府老爺面前吵翻天了怎麼辦?
那地府老爺經得起這麼折騰嗎?指不定還得埋怨他們家春聲不懂事、不領情,要收回他的陽壽。
二是家裡人個個都寵愛、疼愛春聲,要是知曉他經曆這一遭,八成都得像他們倆今天這樣,放聲大哭,捶心上那個酸得要死的地方。
小慧家的雪姐兒下個月月初成親,是件大喜事兒,大家都高興着呢,他們不想家裡人的喜樂心情再被扯下來。
三是這件事告知的人多了,必然會傳入外人的耳中。也不是說誰會特意拿到外面去說,隻是有時順嘴談起,難免會被外人聽去。
這般奇異的事,信的有,不信的也有。信的聽他家哥兒去陰曹地府走一遭,還能全須全尾地回來,保不齊要将他當做什麼神仙來供。可不信的就會說他有意敗壞宋家名聲。那是幾天後發生的事,且要躲過的,風聲傳到宋家人的耳朵裡,前來對質,他們拿什麼當證據?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們家孩子能平安歸來,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後面他們隻想讓他無災無禍地、安然平穩地度過這一生。
這麼一商議,三人都打算将這事兒埋在心底,誰也不告訴。當然,這面上也得演得什麼事兒都沒有,如常過下去。
“塗了藥了,特意請了城裡的大夫看了,隻是那大夫說,這蟲毒着呢,要消腫啊沒那麼快。你看昨個兒晚上咬的,現在還腫這麼大!”
“你們也知道雪姐兒做繡活慢,一針一線的不知道多仔細,她自己那身嫁衣還要月底才縫完,喜被我不幫她繡哪兒趕得上啊,隻是我現在又這樣了……”
蘇慧說着,就将目光轉向侄兒,殷切道:“春聲,你繡工好,又繡得快,整個馮陽縣城隻有你能救小姑我了,我現在是拿針都拿不了。”
疼倒是不會,就是拿不了針,手腫起來就笨了,完全不聽使喚。蘇慧不是沒試過,那喜被繡起來蜈蚣樣兒能看嗎?
蘇春聲聞言,靠在他娘的肩上,軟軟糯糯地答應:“好,我幫小姑繡。”
蘇慧高興道:“那你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明兒我讓車夫來接你。”
她也知道大哥家秋收剛結束,那麼多的糧食要收獲要進倉,身上定然乏極累極,得休整休整。
“隻一個要求。”蘇春聲小聲說。
“你說。”
“我想在家裡繡。這幾天我離不了我娘。”
聽侄兒這麼說,蘇慧才注意到,打自己進門起,春聲這孩子就一直黏着他娘呢,坐在他娘身邊,抱着他娘的胳膊。
瞧那眼睛紅紅的,臉色也不太好,蘇慧憂心道:“是不是生病了呀?身上可有難受?”
他這孩子自小就這樣,一生病就黏娘親。
聞言,倪瓊芳的眼眶又紅了起來,聲音抖抖地說:“不是他生病,是我生病!這幾天我們春聲一步也離不得我。”
她要讓孩子待在家裡,不去那什麼彎子坡,也不準靠近青石山。
蘇慧少見大嫂難受得連眼睛都紅了,忙勸阻道:“大嫂你生病了就别洗衣服了,去床上躺着吧。我大哥呢,他怎麼不在家?”
倪瓊芳察覺自己失态,用手背抹了抹酸起來的鼻頭,低頭洗衣,止住道:“你大哥有事出去了。”
蘇慧在心裡埋怨起大哥來,怎麼娘倆兒生病還出家門啊?
怨着就撸起自己的袖子,扯過倪瓊芳手中的衣服道:“那大嫂你别洗了,我給你洗。”
蘇慧爹娘去世得早,大嫂進家門,就像半個娘親一樣,有什麼都緊着她,照顧亦是無微不至,蘇慧可不願大嫂病着還要勉力洗衣。
倪瓊芳破涕為笑,又将衣服奪了回來,說:“就你那手,還是别碰水了,免得雪兒成親喝喜酒,親娘連筷子都拿不了。”
“拿不了我就用勺舀呗,還怕那日沒東西吃,填不飽肚子啊?”
三人在柿子樹下說說笑笑,講着雪姐兒喜宴上的安排,隻見得手很多,也不曉得誰洗了幾件,轉眼就将一大盆的髒衣洗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