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十一樓的空房裡。
白斐把餘霜扔在地上,想了想,施法喚醒了她。
女孩睜開眼,短暫的迷茫過後,混亂和驚恐一擁而上,她拼命掙紮起來,轉頭狠狠咬了一口白斐的手腕。
鮮血刹那冒出,白斐卻連一聲痛呼都沒有發出,平淡地抽出手。
傷口在瞬間恢複如初。
“我本來不想救你的,可誰叫我和你哥做了個交易呢,我向來是個遵守承諾的人。”
餘霜猛然睜大眼,伸手比劃着什麼,又頓住,眼睛往四處看了看。
“别找紙筆了,用手語吧,我看得懂。”
餘霜用手語急切道,你以前認識我哥?
“剛認識不久,對了,你那封信還是我送的呢。”
你也知道馬魏林是兇手!那你為什麼阻止我報仇?是他害死了我哥啊!
“你一時沖動殺了他是報了仇,可是後果呢?把牢底坐穿,死了之後還要在地獄裡繼續贖五百年的罪,等那個時候,你哥早已經投胎了,你們就真的再也沒有緣分了。”
餘霜愣住了,她看了看白斐光潔的手腕,又想起剛剛的一切,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很荒謬,可是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抓住白斐的手,又忽然松開,很慢地打手語,帶着最後的期許。
哥哥,他現在在哪?地獄嗎?他這樣好的人,明明應該上天堂。
白斐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他隻是對你來說很好而已,其他犯的錯,都需要付出代價。”
餘霜哭了,眼淚無聲落下,她拼命搖着頭,為餘虎辯解。
他都是為了賺錢養我,給我治病,他太苦了,一個人撐起我們的家。馬魏林不拿他當人,經常打罵羞辱他,他都沒有反抗,唯一一次,還是因為馬魏林想碰我……
餘霜突然跪下,想要給白斐磕頭,她求她。
求求你了,帶我一起下去吧,讓我替他接受懲罰。
“餘霜。”白斐拉她起來,握住她的手,很涼,甚至比她的都涼。她頓了頓,把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她身上,然後繼續道。
“餘虎受審判的時候,很幹脆地承認了自己所有的罪,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錯誤的路,可是他沒有自怨自艾,隻後悔自己沒有再多陪你一點。”
“他想讓你過得好,而不是被困在仇恨裡葬送一生。所以他把所有功德值給了我,讓我照看你。”
餘霜愣住,急切問道,沒了功德值他會怎麼樣?
“功德值是用來兌換來世的貨币。”
白斐直視着她的眼睛,目光沉靜:“餘霜,你想送他一個好的來世嗎?”
“那就好好生活,多做好事,過好這一輩子,等你帶着很多很多功德值走向生命盡頭,你就可以為他,為你們兌換一個好的來世,繼續做兄妹。”
餘霜愣愣地看着白斐,眼中殘餘的仇恨與不甘慢慢褪去,化作洶湧的眼淚落下。
她張着嘴,發出嘶啞的悲鳴,又很快咽進喉管,像是怕被什麼人聽到她的悲傷。
“好不好?”
過了很久,餘霜輕輕點了點頭,溫柔而堅定。
她擡手,用力擦去了臉上殘餘的淚,那雙漂亮的眼睛彎起,劃過一道奇異又絢麗的光。
白斐知道,以後她不會再做什麼傻事了。
在她餘下的生命裡,有了願意為之努力的目标。
……
白斐安撫完餘霜,就把她送回了家,然後又去了一趟酆都。
崔判官坐在電腦前,眉頭緊皺。
“白無常0630号,你為什麼沒有把馬魏林的靈魂帶來?他的陽壽已經用完了!”
“還有這個叫餘霜的,雖然你成功修正了她的命格,沒有讓她死,但是她本該背上的罪孽也沒有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白斐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麼:“您直接懲罰我吧,什麼都行。”
“行。”崔判官點點頭,幹脆地下了決斷,“你的功德值清零。”
“好,我服從……什麼?!”
白斐猛得一擡頭,差點沒給他跪下。
“别别别!要不您送我去試驗刑法吧!挨個體驗一遍都行!我皮糙肉厚的扛造!”
可惜這崔判官向來不是個好說話的主,任由白斐百般掙紮都沒能讓他回心轉意,大手一揮就下了批條,眼神犀利如刀。
“你選擇違背規則的時候,就該想到要承擔什麼樣的後果。”
話音剛落,手機就發來了一個處分提示,下一秒,她辛辛苦苦攢了這麼久的功德值,在瞬間變成了一個大大的零。
白斐心痛得差點再死一回,卻也無可奈何,隻好喪着一張臉往外走,在關上辦公室的門前,身後的崔判官卻突然問了一句。
“我記不太清了……你是不是鬼帝從忘川河裡撈上來的那個?”
“是。”
“難怪……”
難怪什麼?白斐疑惑地看去,崔判官卻沒有了下文,專注地對着電腦工作,沒再分給她半個眼神。
白斐也就沒太在意,抱着破碎的自己和破碎的餘額離開了辦公室。
回到人間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白斐打開手機看了看,才發現季行也給她發了很多消息。
“處理好了,馬魏林已經被抓進去了,應該很快就能被起訴了。”
“放心,警察沒有懷疑餘霜,倒是審問了我好久……”
中間有兩三條撤回的消息,又隔了大約兩個小時,他才又發了一條消息。
“我在醫院,要來看看我嗎?”
最後一條信息的發送時間就在半個小時前。
醫院?她不是已經把他的傷口治好了嗎?
白斐想了想,打開手機,點開和墨非的聊天框。
朋友住院,有必要去看望嗎?
墨非幾乎是秒回:“朋友?你居然也會交人類朋友?是上次找你那個女孩嗎?”
“朋友住院當然是要去看的,不然怎麼能叫朋友呢?小白,你是不是太久不做人了,這都忘了。”
她确實不做人很久了啊。事實上,除了在忘川河裡泡着的時候殘留的那些混亂繁雜的記憶,她真正清醒的時間也就做無常的這一年而已,早已經忘了人類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