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五指在他腹中上下動着,像是要攪爛他體内的一切。
他果斷地從掌中生出一團火焰,重重地往它手上砸去。火蔓延着它幹瘦的手臂,一路燃燒着。
它咬了咬牙,不再于他腹中做多餘的停留。
将手從他體内拔出那刻,隻覺着溫熱的鮮血像是冬日裡暖暖的一盆溫水。
司寇翾并非無痛之軀。
他亦被這變故弄得欲生欲死,可鮮血不斷地從傷口往外湧出,打在氣焰嚣張的紅色獅頭之上,像是給擂台添了幾分氣勢。
座下衆人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就見司寇翾抓起了“李淩昀”的衣襟,将他整個人從地上提了起來。
“李淩昀”的雙腿在空中晃啊晃。
司寇翾擰着眉,“你是那日的弑風妖。”
話一出,它竟也不掙紮了。
雙手牢牢回握住司寇翾的手臂,擡了擡眼,照樣笑得險惡:“你竟還能記得我?”
他強忍着腹中的傷痛,将它往地上重重砸去。
面部朝地,背部向上。
摔得好不狼狽。
臉上落了五顔六色的傷痕,它的頭忽然被司寇翾用力揪了起來,他坐在自己的身上,語氣冰冷:“你身後的封印怎麼來的?”
它揚起一抹笑。
原來他最在意的居然是這個。
而這一笑,更加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你是左丘的妖怪。”
它側過眼眸,目光緩慢地往他腹上移,眼中千種情緒一閃而過,“怎麼?你怕了?”
這句話輕易地就帶動起了他體内壓抑已久的情緒。
心中有着無盡的怒火,任風吹而不滅。
司寇翾的理智全被憤怒給牽動,他從“李淩昀”身上起來,手上卻忽然起了勁,将它舉得更高了些,随後重重地把整個它往擂台上砸去。
“你信不信,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緊随其後地是他彎下腰來打在它身上的拳頭。
一拳接着一拳,力度之大,足以讓台下人聽到“李淩昀”的骨裂聲。
隻見它不斷地從嘴中吐出血,朱色染紅了它的牙口,卻還是雷打不動地笑着。
每一拳都不出意外地落在“李淩昀”的弱點上,揍得他的肉.體将近要四分五裂,可水日感覺不到疼的,它隻是一縷魂魄,怎麼打它都是無濟于事。
相比于司寇翾的憤怒,它倒是樂得不同尋常:“來,全數都打在我的身上吧!我就是左丘族的妖怪,受他們差遣,聽他們指揮,為的就是步步潛伏,等你的到來。你沒想到吧?他們居然還不肯放過你。先是殺了你的父皇,再是母後,接下來,就是你!憤怒吧?是不是很憤怒?是不是覺得很不公?再憤怒一些,我需要你全部的恨意!”
話才說完沒多久,水日便覺得身上的那人好似停了手中的全部動作。
它稍吃力地擡起半邊頭,果然看到司寇翾迷茫着一雙淚眼往擂台之外的方向望去。
白衣被凄厲的冷風吹起,冰雪點點,在他肩上作了短暫的停留,轉而又被他身上的熱氣給逼退,成了一攤含着暖意的融水。
他腹中的傷是被水日用利爪掏出的一個大口,仍在滴着腥紅的血,與眼眶中的眼淚一樣惹人憐。
他站在擂台之上,眉間的戾氣漸漸消退。
視線移向不知名處。
可水日一眼就看出了,那墨瞳中倒映出的一抹素色,正是青陽神姬苡鸢。
左丘商燎說得不錯。
她果然在這。
——
它一生共認了兩個主人。
左丘商燎将奄奄一息的它撿回,給它一口吃食,傳授它妖術,謂之養育之恩。
李淩昀在它受傷之時願意供給一絲陽氣,日夜陪伴它左右,寸步不離,謂之呵護之恩。
可說到底,它是因為左丘商燎的指令才會盯上李淩昀的。
他的弱點單一又明顯。
隻需簡單幾句話便能攻破心防。
左丘商燎命令它必須盡快在人間找到宿主,借那人的身份能更方便地凡間穿梭自如,也就能更好地将那燼祯餘孽找出。
他是左丘翼如今的得力幹将。
統率暗夜之域的右軍,是至高無上的将帥。
可左軍近日來風頭正盛,他也漸漸在左丘翼跟前說不上半句話。
于是他急切地要找出那人。
隻為讓魔尊殿下再高看他們一眼。
幾日前,左軍的魔兵身負重傷地回來,惹得左丘翼勃然大怒,一直在殿前摔打東西。
他聞聲而去,忽然間聽到一個耳熟的人物。
青陽神姬,苡鸢。
她居然會插手管這件事。
左丘翼不敢冒然去惹怒這位至尊者,三界而今,是仰仗着她才得以維系這表面的一片祥和的。
她不怒自威,即便他是暗夜之域的統治者,也萬不敢與她公然對着幹。
可左丘商燎敢。
本就是一條可有可無的忠犬了。
他的殿下如今内心郁郁,正是他聊表忠心的好時候。
于是不遠萬裡的找到它,叫它無論如何也得将那燼祯餘孽抓住,但也需萬分小心,畢竟跟在他身旁的,還有一位響當當的大人物。
它盼了許久,在希望渺茫之時,終于在殿外嗅到了那股和它一樣的味道。
都來自于鬼影幢幢的深淵地獄。
終日不見光明,隻能蜷縮在這世間的一隅之地内,散發出腐朽難聞的氣味。
他們屬于同一類。
都被巨大的怨念裹挾着,痛不欲生地苟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