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雪林間奪命狂奔,然而雪玄鸮已經發現了他們,它尖嘯着吐出寒霜,林中氣溫瞬間降了幾分,所有人頓覺無限寒意加身,如墜冰窟。
翅膀扇動的氣流已經追到身後,祁子鋒心想這麼跑也不是個辦法,一咬牙,反手抽劍,朝着邊上的樹幹一踩。他旋身騰空而起,飛在半空,正好迎上巨鳥碩大的頭顱,一人一鳥雙目對視的一瞬,雪玄鸮愣了一愣,祁子鋒将靈力灌注至劍中,展鋒劍金光鍍身,煌耀不可直視,他瞅準了雪玄鸮的腦袋用力斬出一劍,随着劍勢落下,翎毛炸了漫天。
這妖獸反應也快,它身形往後一撤,若不是護頸的翎毛夠硬,險些就要被砍下腦袋。它用力扇動翅膀,飓風伴着亂雪席卷過蒼茫林海,奔逃的餘人被狂風波及,紛紛栽了個跟頭,祁子鋒也被掀得飛出去,摔進雪地裡。
宋晚星回過頭,看見身後的戰況,很不可置信,對着謝徹風說道:“你們劍修都是這樣的?”
怎麼會有人如此莽撞?!
謝徹風從雪堆裡爬起來,拭了拭額上的雪粒,沒甚麼底氣地說:“那……那是他們武陵劍派的劍修,我們太白宗和他們總歸是不太一樣的……”
明承煊踉跄起身,朝着不遠處走了幾步,跪在雪地裡扒拉,将祁子鋒挖了出來。祁子鋒摔得暈頭轉向,以劍駐地,緩過勁來擡頭一看,那雪玄鸮挨了一劍之後非但沒事,反而像是被激怒一般,尖銳地沖着天地鳴叫幾聲。随着它的聲音,無數道沖天的黑光自地裡升起,環繞着鳥身,猶如黑雲罩頂,天色突然間暗了,濃烈的魔氣壓在每一個人身上,令人難以呼吸。
雪玄鸮在彌漫的魔氣中仿佛發了狂,本就碩大的身軀一寸寸拉長,很快到達了幾乎遮天蔽日的程度,猩紅色的鳥瞳隐沒在樹梢後,冷漠地注視着他們。
祁子鋒被眼前的一幕所驚呆了,百思不得其解道:“它這是怎麼回事?”
“快走……”明承煊見勢不妙,抓住祁子鋒胳膊,他看着羸弱,力氣倒是不小,竟一把将祁子鋒從雪裡提了起來,“雪玄鸮在召集天地間的魔氣,它入魔境了,我們打不過的,現在最好别招惹它……不過這樣也好,它引出這麼大的陣勢,天道盟感知到,一定會派人來看看情況——快,我們隻管跑就是了!”
天道盟是修真界新成立的一股勢力,自從魔族入侵之後,除卻凡人遭難,便是許多實力薄弱的小門小派受到重創,甚至許多散修淪喪妖魔之手遭受驅使,于是太玄門李無為提議,以八大門派為首,成立天道盟,集結全修真界的力量一起共抗妖魔。
天道盟祁子鋒是知道的,但入魔境是什麼,他卻從來沒聽說過。
一行人又開始拔足狂奔,宋晚星道:“我倒是聽師父說過,修道者借用天地靈氣可以達到入虛境,短暫使出超越修為的法力,那麼按理來說,妖魔也有他們的入魔境。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你們沒有見過不奇怪,”明承煊解釋說,“那是因為以前人間道法昌隆,魔氣稀薄,就算魔族想要借用魔氣也無處可尋,直到後來……直到魔神複蘇……”
聽見那兩個字,猶如開啟了某種禁忌的話題,祁子鋒心裡别跳一下,腳下一絆險些摔跤,其餘幾人也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雪玄鸮入魔境後身形變幻得龐大無比,幾人跑出數裡地,它隻消輕輕一扇翅膀便能追上,明承煊回過身,雙手結印,口中道:“無上光明,焚宇灼世——破!”
灼目的火光自他掌底飛出,在半空中幻化成一隻拖着燦爛尾羽的火鳳凰,攔住了雪玄鸮的去路。
火鳳凰張開翅膀,雪玄鸮卻視若無睹,一頭撞了上去,随即被烈火纏身,吞進漫天火光之中發出哀鳴。
祁子鋒停下腳步,喘着氣擡頭望天,心說成功了?終于降服住這該死的魔鳥了?
下一秒,伴随着一聲長鳴,巨大的寒流沖破了灼灼燃燒的明光火,雪玄鸮陰魂不散地再次于天空中現出身形。
謝徹風反手拔劍,将他的風來劍擲向半空,寒光乍破,長劍在空中一生二,二生四,生生不息,生化出萬千劍影,唰然沖破林梢,所過之處樹木摧折,正準備俯沖向地面諸人的巨鳥被無數劍光與飛屑截住,阻礙了視線。
宋晚星與明承煊同時推了祁子鋒一把,“還看什麼呢?快跑!”
祁子鋒回過神來,正準備邁開步子,卻突然看見宋晚星和明承煊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祁子鋒一愣。
謝徹風收了劍追上來,說道:“攔不了多久,快走吧!”
祁子鋒卻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麼,停下腳步回頭望了望遠處。
明承煊看見他停了,也停下腳步,略帶擔憂地看着他,“怎麼了?”
祁子鋒隔着林梢與雪玄鸮赤紅的眸子對視了一眼,于是确定了,這隻妖怪分明是沖着自己來的。他剛才砍了雪玄鸮一劍,砍傷了它的護頸毛,于是便被這鳥妖記恨上了,明承煊他們與他跑了這麼久,完全是在陪着他兜圈。
全部想明白之後,祁子鋒挪動腳步,往相反的方向倒退,“你們走吧!一群人逃命不如分頭行動,我去引開那隻鳥,反正隻要撐到天道盟的人來了就行。”
明承煊緊張地上前要拉住他,“子鋒,你别犯傻……”
宋晚星也說:“對啊,雖然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少爺脾氣又很招人煩,但是我們還不至于讓你犧牲自己調虎離山。”
祁子鋒:“……”
祁子鋒深吸一口氣,心說少爺脾氣怎麼了,本少爺不和你計較,然後頭也不回地朝着與他們相背的方向跑去。
他在雪林中奔跑,聽見身後傳來樹木折斷的聲音,知道是那雪玄鸮追來了。在祁子鋒原本的預想裡,他朝着樹木密集的地方跑,雪玄鸮體型龐大,難以低飛,不能鑽進林間,于是他便可以借着地形将它甩掉。可祁子鋒沒想到,這鳥妖根本沒把樹木當作障礙,翅膀一展,直接把樹攔腰撞斷,未幾,已經逼近他身後了。
祁子鋒感覺到腦後生涼,自知無路可逃,匆忙拔劍回擋。
他的一生中不止一次陷入這般危急的境地,上一次祁子鋒記得刻骨銘心,當他的本命劍折斷之時,他幾乎以為自己的生命也連同那斷劍一道夭折,但天道憐憫,不僅留了他一命,并且重新給了他拿劍的機會,這一次,他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祁子鋒穩住了顫抖的拿着劍的手,把心一橫,感受着掌心長劍的分量,出劍的時刻,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與某人初次相逢,劍拔弩張的時候,他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你的劍心不穩,出劍太慢,你在猶疑什麼?”
氣勢張揚的年輕人與他的劍一般奪目,天底下總有這樣的一個人,隻要一會逢,便會難以忘記他的鋒銳和風采。
祁子鋒心說,這次我不會再猶疑了。
他悍然出劍,展鋒劍落到實處,再一次斬在雪玄鸮那被削去護頸毛的傷處,劍刃陷了進去,他心下一緊,正準備繼續施力,卻遭到雪玄鸮用力一扇,被翅膀連人帶劍拍飛出去——
祁子鋒心裡隻剩一個念頭:難道真的要亡在這裡?
但比死亡更先到來的是一個懷抱。
有人摟住他的腰,将他帶進懷裡,祁子鋒嗅到了冰冷的氣息,淡淡的霜寒冷香,像涉過重重風雪而來,終于抵他身邊……
當明承煊等人追着樹木摧折的狼藉蹤迹趕來時,看見雪玄鸮的三個頭顱正擺在地上,身着銀灰色衣衫的男人站在巨大鳥妖的屍身前,正抖落刀上血迹,輕描淡寫将長刀歸鞘。
不遠處呆站完好無損的祁子鋒,隻不過人看起來已經傻了。
明承煊看見他沒事,當即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