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刀的男人回過身,輕輕看了奔波得狼狽的諸人一眼,說道:“明家主,你莽撞了。”
明承煊知道對方這話是什麼意思。在場的人,除卻明承煊已經繼承家業,其餘的祁子鋒,宋晚星,謝徹風等人,雖然年齡與他相仿,是打小的交情,但身份上他是世家掌門,他們是門派子弟,已經錯了輩。他身為一派掌門,能力未及,非但沒有護住他們,還讓小輩犧牲自己引開妖獸,不管怎麼說,這都太不應該。
男人說的話太不客氣了,宋晚星聽着皺了皺眉,但看在對方身份的份上,終究沒說什麼。
明承煊一點沒有脾氣,禮貌地道:“多謝盧莊主出手相助。”
盧卓說:“巫山妖患已除,我會和天道盟知會這件事,這裡就算是我接手,你們先回吧。”
在盧卓和明承煊繼承家業之前,在場幾人都是三大世家五大門派中同一輩的子弟,過去也常有往來,如今身份變了,修為上,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幾人被那雪玄鸮攆得到處亂竄,盧卓一出手則輕松斬殺,俨然是副名門正派掌門的氣度。從前年少時,盧卓就已經是同輩中的翹楚,但那時候大家都是各自門派的天之驕子,所以未覺得輸人幾分,哪想到現如今,能拉開這麼大的距離,宋晚星等人看見他,都很心緒複雜。
明承煊倒是鎮定自若道:“既然如此,有勞盧莊主,我們先告辭了。”
明承煊離開時,與祁子鋒打了聲招呼。
發愣的祁子鋒回過神來,恍惚地點點頭,直到人都走光了,他才徹底清醒過來。
與盧卓兩人單獨相對,這讓祁子鋒莫名緊張起來。
盧卓擡步朝他走來。
“你,你你……”祁子鋒絞盡腦汁想說些什麼。
盧卓上下打量他一番,說:“你有沒有受傷?”
“沒,沒有……”祁子鋒搖搖頭。他擡眼偷偷觀察男人的臉色,明明那張斯文俊逸的臉龐與往日無異,不知為何,他隐約覺得盧卓現在很是不悅,隻不過他想不明白,盧卓有什麼可生氣的?
盧卓問完這話就沒再說什麼了,轉身走到雪玄鸮的屍體邊檢查一番,然後又招出靈鳥傳訊。
祁子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感覺渾身不對勁,或許是因為覺得反常吧,以往盧卓總是對他備獻殷勤,讓他避之不及,今天的盧卓卻顯得有幾分過于冷漠了。
看在對方好歹救了自己命的份上,祁子鋒挪過去喊他,“喂,你……”
盧卓回過頭,臉色很是冷淡地說:“你完全沒必要為了救别人,将自己置于險境。”
祁子鋒愣住了。
一是因為,他從沒見過盧卓這麼冰冷的表情,二是因為,對方的話竟然如此無情。
“什麼叫做‘沒有必要為了救别人’?”祁子鋒不可置信。
盧卓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恢複到了那副熟悉的謙謙君子的模樣。
“是我失言了。”盧卓笑了笑說,“抱歉,因為我看到你險些受傷,實在有些心急……”
祁子鋒面對他示好的表情,卻後退了一步。
盧卓一僵,眸中閃過一絲難以令人察覺的晦澀情緒,轉瞬即逝。
他想再說點什麼來補救,卻聽見祁子鋒說道:“如果沒必要為了救别人将自己置于陷境,那你又為什麼救我?”
輪到盧卓愣住了。
“我剛才就想說了,你不痛嗎?”
盧卓的胳膊上有一道傷口,方才從雪玄鸮口中救出祁子鋒時,被風刃劃傷的。傷口不深,沒有流出多少血,因此其他人也沒有察覺。
祁子鋒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替他把傷口紮起來,盧卓低頭看着他的發旋,安靜地默不作聲。
祁子鋒聲音含糊地說:“我确實一直不太喜歡你這個人,但是還是得謝謝你,救了我。你這個恩情,我記在心裡,來日必定會報答你的。”
盧卓說:“不用。”
祁子鋒擡頭乜了他一眼,然後又不太自在地撇開頭,“用不用,又不是你說了算。”
替他紮好傷口後,祁子鋒拍拍手掌,松了口氣說:“行了,我也該回去了。”
“我送你回武陵劍派。”盧卓說。
祁子鋒自然不可能讓他送,“不用!我還要去見一位朋友。”
“什麼朋友?”盧卓眯起眼睛。
祁子鋒說:“一個,說不定能阻止這天下亂勢的朋友……”
剛才在對戰雪玄鸮的生死時刻,祁子鋒就想起了那個人。仔細算算,距離二人上一次見面,也已經過去一載春秋了,一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祁子鋒有很多的話要問他,也有很多的事要向他讨個說法,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離開巫山之後,祁子鋒一路向東,直奔一個地方。
他曾經被領着從那漫長的山道走至山頂,如他所想,這座被主人封閉已久的山峰,還保留着對他開放的路徑。
祁子鋒提着劍殺上欽天峰,一腳踹開朝天閣大門,他準備好大喝一聲“你到底鬧夠了沒有”,然後就沖進去一把将那人揪出來。
洞開的大門照射進久違的陽光,屋内的人擡起頭,眯着眼睛,隔着飛揚的細塵與他對望。
然後祁子鋒就怔住了,眼前的一幕令他猶如被掐住喉嚨,無法發出聲音。
那人渾身是血地坐在地上,恹恹地看了他一眼,平靜地别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