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承煊起身撤去結界,那幾個非人之物也站起身,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
然而明承煊往前走了一步後便不動了,他看見雪色林間透出一抹細長的人影來。
那人手提長劍,形同山中鬼魅,靜靜的望着明承煊的方向。
沒有人知道他何時出現在那裡,又為何而來。
而明承煊心中咯噔一聲,本能地生出了不妙的預感。他往後退一步,提劍的不速之客卻動身奔來,沒一會兒就到得近前,口中喊道:“快閃開!那不是人!”
明承煊說:“等一等,我知道……”
不速之客來不及聽他解釋,身法如風,提着劍就朝那幾名僞裝成明家人的魔族狠狠一斬——
不成想,那幾人不慌不忙,竟以詭谲的方式扭曲身形,像漏了氣的一層軟肉皮囊,順着鋒銳劍鋒滑了開去。幾人四散各處,見勢不妙,竟然泥鳅入水一樣順滑地順着地縫鑽進泥地裡。
明承煊被這突如其來的局面攪和得頭疼不已,眼看他們就要溜走了,不再猶豫,立刻喊道:“晚星,徹風,别等了,現在就動手吧!”
随着他話語落下,地面嗡然亮起的伏魔陣法把那幾名想逃的魔族鎖死在地面,他們半截身子卡在土裡,半截身子露在空氣中,面皮漲得青白,眼球如氣泡鼓動,仿佛身體裡有滾水正在沸騰,等水燒至灼熱時,皮肉忽然炸開,爆出了漫天的飛紅血肉。
“别沾到那些血肉!小心被它們鑽進身體裡——”提劍的不速之客将明承煊往後一扯,以劍風掃蕩開飛濺的肉沫。
“你……”明承煊當真是無奈了,“多謝相救,不過……你怎麼會在這裡呢?子鋒。”
祁子鋒正要回答,突然看到抱着琴的紫金羅袍身影從天而降,明承煊的至交好友之一,鎮星閣宋晚星風雅地一橫長琴,指尖劃撥過琴弦,随着他催動琴聲,滿地爆開如蟲子蠕動的血肉緩緩漂浮而起,随着琴聲的收緊而捏合在一起,團成一顆血肉之球。
另一邊,林間傳來窸窣聲響,身着白衣道冠的劍修領着幾名明家人走出來,那正是明承煊的另一位至交好友,太白宗大師兄謝徹風。
“怎麼回事。”宋晚星一曲終了,落在地上,将長琴抱在懷中,矜持而端莊地掃了一眼祁子鋒,皺了皺眉說,“你在這裡做什麼?”
祁子鋒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明承煊與他們早就做了配合,在這裡設局呢。
他有些尴尬,又不願意承認,于是反問道:“你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們在不在這裡,與你何幹?”宋晚星不客氣答道。
明承煊怕二人吵起來,趕忙止住話題,解釋道:“方才那幾個魔族僞裝成我明家人,我為了試探他們來曆,從而請了晚星和徹風,讓他們幫我探一下他們的底細。”
不過還沒探出來,就已經變作了一團血肉。
明承煊在心裡歎氣。
被謝徹風領來的幾位明家人正是在風雪中失蹤的那些人,他們目睹了方才的全過程,面色鐵青地看着那團血肉,“家主,我們明家萬世傳光,輝耀燦爛,如此光明之地,竟然混進這等腌臢污穢,這可如何是好!”
明承煊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安慰道:“門派之中應當沒有殘留了,不過若是不放心,回去再篩查一遍就是。”
領頭的明家人長出一口氣,點點頭,又朝謝徹風拱手道:“多謝謝道友相救,改日一定上太白山登門道謝。”
謝徹風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剛想說不必謝我,是你們家主讓我救人的,就看見明承煊偷偷朝他眨了眨眼。于是謝徹風便會意了,閉口認下這份恩情,心中卻唏噓,友人這個家主當得甚是不易。
“你認得這是什麼?”明承煊注意到祁子鋒在打量那團血肉。
血肉凝成的肉球浮在半空中,湊到近處時,能夠看見無數細長的肉塊像白色蠕蟲在瘋狂扭動,看得人背脊發瘆。
祁子鋒說:“你們不認得?這是魇蠱蟲的子蠱,被這子蠱碰到,就會鑽進身體裡,吃幹你們的血肉,變成一具被蟲子操控的皮囊。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追查魇蠱蟲的下落,沒想到剛好碰上你……”
原來這叫魇蠱蟲。明承煊微微思索片刻,思緒回轉,頓時意識到祁子鋒的言下之意。
他與宋、謝二人對視一眼,顫聲說:“你的意思是……”
祁子鋒随手将劍歸鞘,點頭,“既然他們有能耐入侵傳光世家,那麼其他門派,自不在話下。趕緊都回去查查看吧,免得擴散開,那就要出大事了。”
他一番話說得人不寒而栗,
幾人當即決定返程,謝徹風看到祁子鋒還想往山裡走,太白宗和武陵劍派雖不太對付,但他仍然好心道:“這山裡有個大妖,恐怕有些兇險,你一個人能行嗎?”
祁子鋒問道:“是個什麼妖?”
“雪玄鸮。”謝徹風說,“你來的時候應當也有遇到風雪,便是此妖攪弄出的。雪玄鸮展翅長約百尺,三個腦袋能吐極地寒霜,所行之處掀起狂風暴雪,你一個人恐怕難以抵擋,不若還是和我們一起走吧……”
祁子鋒打斷他,指着天說:“三個腦袋,展翅長約百尺,你說的雪玄鸮是這個嗎?”
聞言,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擡頭望天。
片刻後,一向翩翩風雅自持矜重的宋晚星爆出一聲喝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