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時,青泥忽然小步跑過來,對白雪亭道:
“雪亭娘子,聖人有賞。”
他雙手将一個敞開的盒子捧在頭頂,裡面是一支赤金點翠鳳頭步搖,鳳凰口中銜了一枚圓潤飽滿的金珠。
隋廣福“嘶”了聲:“這似乎……是永安公主的舊物?”
青泥道:“正是。聖人憐雪亭娘子将要出嫁,特地命奴婢取出這一支步搖,是當年公主與梁國公成婚時所簪。願娘子與夫婿,能和公主國公一般琴瑟和鳴。”
隋廣福聽見“琴瑟和鳴”四字,面色不由尴尬。一瞧過去,白雪亭臉色更冷了三分。
她單手接過盒子,不跪不拜,寒聲道:“雪亭謝恩。”
說罷,也不等隋廣福,徑自兩步走出月華門,身影立時就不見了。
隋廣福一拍大腿,苦着臉對青泥道:
“聖人也太會氣人了!這不存心把雪亭姑娘的臉往地上踩嗎!”
青泥也是無奈,二人相視一眼,雙雙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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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倉促,攏共隻有不到半月的準備時間。所幸白雪亭這裡什麼都備好了,帝後賜下的東西她都可以帶走,即使她要嫁的不是舒王傅瀾。
差的就是楊家的聘禮。
文霜托着下巴,還是生氣,她沒好氣道:“才幾天籌備時間,我看楊家也不太想娶你,說不準拿幾擡聘禮就把你湊合了!”
白雪亭自顧自靠在榻上看書。
文霏打了下文霜手背,壓低聲音提醒她:“你别再給雪亭找不痛快了,這也不是她想嫁的。”
文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不痛快,我還不痛快呢!你沒聽見嗎?聖旨上寫的是白家二娘子白雪亭,她是二娘子,那我是誰啊?我看皇後多半也是用二娘子這個名号,才能把楊郎君的庚帖騙出來。不然翁姑怎麼會看上一個殺過自家兒子的人!”
白雪亭忽然寒聲道:
“你不想待在這兒可以出去。你要是想為這事兒撒氣,大可去神龍殿和延嘉殿撒潑打滾,真要是鬧得帝後願意把出嫁人選從我改成你,我跪下來給你磕頭都行。”
文霜脖子一縮,一下就沒了底氣:
“那我不是……不是不甘心嘛!”
“你要是不甘心,迎親當天的花轎你上去,我逃婚。”白雪亭語聲中寒意不減,“這樣大家都滿意。”
“那可不要!”文霜立馬回絕,“我才不做這種一命嗚呼的事。”
老天,她就是想打打嘴仗。她是喜歡楊行嘉,可沒喜歡到幹出替嫁那等誅九族的蠢事兒啊!
白雪亭就知道她膽小如鼠。
文霏看着弱下氣焰的文霜,又看着終日寡言的白雪亭,還是忍不住低歎一聲。
孽緣,孽緣啊。
三人沉默間,外頭忽傳來一陣熱鬧。
文霏當即道:“應是楊府的聘禮來了。”
白适宗和周靜秋在外幫忙待客。許是白雪亭最近心情太差,實在外表兇悍。白适宗見了她,也跟老鼠見了貓似的,生怕白雪亭一個不開心真把他揍一頓。
白時涯那個不争氣的蠢貨更是,直接讓人傳了話:白雪亭出嫁之前他就不回家住了。
“哎哎,好,有勞幾位。”白适宗挂着谄媚的笑,親自送楊家的人出了門。
他回到中庭,面對滿滿當當的一院子箱籠,一捋胡須,對周靜秋道:
“雖然匆忙,但楊家也沒虧待雪亭。面子功夫還是做好了。”
說罷,他又恨恨道:
“這麼多好東西,本該是文霜的!”
周靜秋一看他那模樣,就知道他打起了這些聘禮的算盤。
她一開始也有些心動,但想到白雪亭那兇戾的脾氣,不管是誰,說打就打。那顆心慢慢地,也就涼下去了。
更何況文霏那樁壞透了的姻緣,到底是白雪亭解決的。她又費心讓文霏去念書,實在是文霏的恩人。
于是,周靜秋上前道:
“主君還是消了心思吧。除非主君想雪亭再和你鬧一回。楊家給的是雪亭,不是給的咱們家裡,到時都添進雪亭的嫁妝裡,一道擡回楊家算了。”
白适宗看得眼睛都綠了,一雙拳頭緊握着。舍不得,但又真的不敢惹那女煞星,隻能反複感慨:
“我……我……唉!”
文霏與白雪亭先後走近,前者從周靜秋手中接過禮單,後者随意掃了一眼地上排滿的箱籠。
“鋪面、田地、莊子,加起來就占了一頁紙。”文霏忍不住睜大眼睛,仔仔細細對了一遍,不禁感慨道,“高門娶媳,排場竟比宗室都大。”
白家人聚在中庭各懷心思時,晴與捧着個長匣子進來傳話:
“有個自稱舒王府長史的人,給雪亭娘子送了一份添妝。”
白雪亭接過那匣子打開看了眼。
裡頭放着一枚濃紫的吊墜,玉質清透,石形圓潤飽滿。上頭鑲嵌一顆冰瓷白的頂珠,琉璃似的透手。
光是頂珠都價值不菲,那濃紫翠石更是世所罕見的華麗珍貴。
她眼前被晃了下,立刻起身,對文霏道:“我出去看看。”
文霏看那枚吊墜看呆了,忙小心翼翼雙手從白雪亭那兒接過來,生怕磕了碰了。
文霜走過來,亦是瞠目結舌:“這麼好的東西!舒王明明被搶了媳婦,居然還想着給她添妝?他是被白雪亭下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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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亭一出府門,便瞧見不遠處的大槐樹下,立着一道颀長的墨藍身影,分明熟悉。
她慢慢走過去,語調中十二分的寒氣:
“你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