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廬忙的不可開交,一眼望過去三口鍋,每個鍋都咕噜咕噜冒着熱氣,正忙着洗藥的弟子餘光瞧見謝浮玉,手上還洗着東西,頭轉過去大聲道:“來拿安神湯的是吧?”
“是。”
“安神湯就在桌上,自己拿一下哈。”她騰出手來往隔壁桌子指了指。
謝浮玉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桌上确實有兩碗藥湯,一碗顔色淺些,一碗顔色深些。謝浮玉未作他想,隻以為是兌了水,拿起這兩碗,向那弟子說了聲多謝,便跨出門去。
不多時,一個青衣弟子進了來,卻見原先桌上的藥已經不在了,“我放桌上那碗忘情湯呢?”
正洗藥的弟子聽見聲音轉過頭來,茫然地搖搖頭,關心道:“那湯咋了?”
青衣弟子聳聳肩,“估計被誰拿了吧,還好那忘情湯沒啥作用,頂多讓人加強記憶。”
“你那能叫忘情湯?”洗藥弟子揶揄道。
青衣弟子努了努嘴,“你懂啥,還能延年益壽,我取那名字是為了帶去凡界能賣出去懂吧!”
“行行行就你最懂,現在忘情湯沒了,你還不回去重新煮?”
“哎呀知道啦!不用你提醒!”
另一側,謝浮玉拿了安神湯進門,迎上陸含璋的神情,他不自然道:“過來喝藥。”
“好。”陸含璋接過藥喝下,謝浮玉也未多想,徑直喝了精光。
可沒一會兒,他便覺得頭暈目眩,看陸含璋都成了虛影,“陸含璋,你,有沒有覺得……頭,頭特别暈?”
他迷迷糊糊說完這話,視野驟然陷入黑暗,唯一聽到陸含璋焦急的聲音,“師尊!”
再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謝七?謝七?”
誰?誰在叫人?謝七是誰?
謝浮玉睜開眼,爬起身來,隻見一個小孩子蹲在自己邊上,“謝七,你可算醒啦!”
謝浮玉徹底清醒過來,他皺着眉看向周遭環境,他在一條偏僻的巷子裡,依稀可聽見不遠處行人鬧市的嘈雜。
他警覺看向身旁的孩子,那孩子全然未覺,還嬉皮笑臉湊上來,“吓死我了謝七,謝天謝地你沒事,咱們今天去哪玩啊?”
什麼去哪?這孩子為什麼管自己叫謝七?
他正欲發問,卻先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我去工坊。”
“啊?你又去工坊?你不怕你爹發現又要罰你禁閉嗎?”
他笑了笑,“我新做了個小玩意,若是為了它禁閉,我覺得也不虧。”
說罷,他徑直起身,拍了拍衣裳沾上的塵灰,唇角一勾,“先走一步。”
“欸!謝七!”
他沒再理後面那人,兀自朝小巷深處走去。
走到盡頭是一堵矮牆,他雙手一撐,頗為熟練般輕巧躍了過去,牆的另一側又是另一條巷子,巷子一面爬滿了藤曼。
他走到藤曼前,一手探去,似摸到個按鈕一般的硬物,發力按了下去,于是伴随這“吱呀”聲響,一道小門突兀地出現在牆上。
謝浮玉閃了進去,小門随之掩上。
門後是個院子,院子裡堆滿了器械,他隻掃了一眼,便從懷中掏了鑰匙開鎖,推了房門進入。
屋内原本幽寂,明明是晌午,卻宛如日暮,可來了人,牆上的燭燈一盞接一盞亮起,謝浮玉來到桌前,桌上放了張圖紙,旁邊還有筆記。
燭燈照亮了室内的環境,這個屋子算不上整潔,甚至比登玉台還要雜亂無章。他埋首于桌前,對着那圖紙塗塗改改,似是不滿意,他始終皺着眉,又一一劃去。
燭火幽微,忽明忽暗,夕陽透過院中的樹梢縫隙在屋内呈出斑駁光影,一縷光刺到他的眼睛,迫使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
最終,他隻是伸了個懶腰,盯着圖紙上的設計出神。
看那圖樣,是一柄長劍。
他想打造一柄屬于自己的長劍。
“謝韫!”屋外傳來婦人的愠怒,“你給我出來!”
謝浮玉眨眨眼,将圖紙給收好,慢吞吞挪了出去。
“謝韫!我數三聲,再不出來,我就帶人進去了!”
“一!”
“砰”門被人從裡面打開,是個孩子。
看着十歲上下,眨着眼,努起嘴,作出一副可憐的模樣同婦人博同情,“娘,你怎麼來了?”
“這個時辰你怎麼在小工坊?說!是不是逃課了!?”婦人手上拿着雞毛撣子,就要往他身上打去。
小孩子靈活躲開,一邊在院裡上蹿下跳,一邊同婦人頂嘴,“夫子講得太枯燥了!我一點聽不懂!與其讓我受折磨,還不如讓我做點自己喜歡的!”
“娘你總不能管制作東西叫不務正業吧?”眼見着婦人停了動作,謝韫企圖與她講理。
“你幾歲你父親幾歲?你是孩子,你現在當務之急是讀書!”婦人又拿起雞毛撣子追着他滿院子亂竄。院中幾個壯漢面面相觑,卻不知如何插口。
婦人和孩子的聲音逐漸遠去,再有意識時,他披着鬥篷,站在雪中。
臨仙難得下雪,若下了雪,天地間隻剩下那抹白,由着雪下的大,鬧市不鬧了,雜耍的也不耍了,耳邊隻餘簌簌風雪。
在那風雪中,唯有抹鵝黃最為顯眼。
“小侯爺,這雪太大了,快些回去吧。”一旁的奴仆道。
謝韫擡頭,仰觀那漫天飛雪,方才收回眼神,“走吧,臨仙許久沒下那麼大的雪了。”
可他剛邁步,卻聽到了隐隐約約的啜泣聲,他頓住了腳步,“你聽見哭聲了嗎?”
“啊?什麼哭聲?咱們快些回去吧,不然夫人會擔心的。”小厮催促道。
可謝韫駐足在原地,他凝神細聽,鄭重其事道:“有哭聲。”
說罷,便走入了雪中。
小厮一見,哪還得了,隻得撐了傘小跑着追上他。
謝韫在一處停了下來,他低下頭去,隻見一個女子,懷中抱了孩子,依偎在大雪中。
“要吃包子麼?”他冷不丁開口。
女人聽見聲音,盡管身子打着顫,可依舊拿自己的身體給孩子抵禦風霜。她擡起眼來,面前瞧着是個金枝玉葉的公子。
她的睫毛上挂着雪,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公子,能救救我的孩子嗎?”
謝韫眨眨眼,他偏頭囑咐了小厮幾句,瞧見小厮猶豫未決的神情,他點頭,“沒事,去吧。”
瞧着小厮離去的身影,謝韫将傘撐到那對母子上方,“我讓他去請大夫了,我們先去客棧避一避吧,雪大。”
“多謝,多謝。”她在謝韫的攙扶下勉力站起。
謝韫瞥了眼她懷中的孩子,恰巧迎上他好奇的目光,他唇角一勾,打了個招呼。
“初次見面,我叫謝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