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又五天,小半個月過去了。
溫延這麼一說,陳嘉玉突然也覺得自己過分,有些難為情地抿了抿唇,準備稍作彌補。
但溫延完全沒給她機會。
他低抱着小臂,閑散地靠牆而立:“我以為這件事,我們在婚前應該算是達成了共識。”
陳嘉玉一愣:“什麼?”
“但現在看來你好像沒放在心上。”溫延語速緩慢,黑眸凝住,“還是說,這十幾天不夠你适應?”
品出他話裡的正色,陳嘉玉一時無言。
在此之前,兩人單獨相處的氛圍和諧又平淡,這讓陳嘉玉在不知不覺間給溫延覆蓋上了一層平易近人的濾鏡,也沒想到新婚十幾天,會在這事上産生矛盾。
而這矛盾起始來源于她。
溫延早在領證當天就表明了不希望兩地分居,是陳嘉玉沒記住,将他給時間适應認為理所應當。
口風轉變言而無信。
就目前對溫延處事風格的了解,這情況簡直是在他雷區蹦迪,但陳嘉玉顯然也并不是故意為之。
比起在西山别苑與溫延同床,搬進這套房子,潛意識裡認為,等同于一腳入侵了溫延的領地。
邊界線被模糊,這對一個從小到大一直都在試圖掌控生活,保持現狀不被改變的人來講,實在是挑戰。
但歸根究底,是她因為溫延的态度在得寸進尺。
陳嘉玉不露痕迹地吐了口氣,摒棄雜念,先跟溫延道了歉:“的确是我還沒準備好,抱歉。”
溫延蹙了下眉。
“不過你說得也沒錯。”陳嘉玉小臉認真,“既然已經達成了共識,我随時都可以搬。”
“就今晚吧,怎麼樣?”
答案倒是很合心意。
但大約是溫延沒怎麼跟女孩子相處過,尤其眼前這個比他小了六歲的新婚太太,隻覺得場面始料未及又古怪,他居然在腦海裡找不出一條能應對的方案。
沉默三秒。
溫延直白發問:“我剛才兇到你了?”
經過顱内風暴般的反省,陳嘉玉隻當這話是他給自己遞來的台階,當然明白不能順杆子往上爬。
目光觸碰間眼波流轉,鈴聲在房間裡響起。
陳嘉玉低頭看了眼,關掉鬧鐘提示音,随後面色如常地看向他:“沒有,怎麼說這個?”
“随口問問。”
雖然難以準确描述這點異樣,但溫延向來對第一直覺深信不疑。隻不過陳嘉玉不應答,他再追問太多顯得很沒完沒了,對女孩子也挺沒分寸。
注意到時間過半,溫延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襟,暫時把這件事擱下:“去南庭吧。”
說着,他提步朝外走。
陳嘉玉緊随其後進了電梯,兩扇門很快閉合。
下墜感如期而至,轎廂裡靜地讓心跳聲都清晰可見,明亮的燈影投下,她的餘光往旁邊悄悄瞥過。
不期而遇地對上了溫延低着眸的注視。
“想說什麼。”
他穿着簡單的黑色襯衫,下擺被褲腰與皮帶束緊,身形挺拔落拓,稍稍側身。
遞給她的那道目光洞若觀火,沉靜幽深。
陳嘉玉舔了舔嘴唇,揣摩試探:“我們學校門禁是十一點,等聚餐結束,你陪我回一趟宿舍?”
其實她沒什麼想說的,隻是此刻頻頻想起不久前溫延晦明難辨的嚴肅,總擔心他會生氣。
畢竟和氣生财嘛。
陳嘉玉在心中暗暗腹诽,眼神盡量誠懇。
倘若眼眶再包點兒淚,簡直跟微信自帶表情裡的可憐小黃人一模一樣,不知道有多勾人。
溫延從容不迫地斂起眸間那絲端詳,平視電梯門,不輕不重地從鼻息間溢出回應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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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庭是私人會所,主打商務型高端路線,彙集餐飲、會議、娛樂一體,私密性很強,來的都是洽談生意的商業人士,又或者是放松休閑的達官顯貴。
這種地方沒點兒人脈不一定能進得來。
溫延跟朋友平日談事都在這裡,一方面清淨,沒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另外也是因為他有些潔癖。
今晚到場的都是陳嘉玉的直系同門,要與她在同一個實驗室待好幾年,說不準将來還會是單位同事。
所以得到溫延示意後,蘇确十分上道,車接車送,全程态度都表現得禮貌有加。
一行人到地方,陳嘉玉已經來了小半刻。
溫延臨時有個電話,舉着手機站在門廊旁的花壇外沿接聽,隔着距離,陳嘉玉偶爾能聽見幾句說話聲。
始終溫和有禮的态度裹着疏淡與漠然,面對電話那邊提出的問題,思考權衡過後,給出方案時缜密且冷峻,一絲不苟的樣子實在令人着迷。
是屬于另一個世界的溫延。
陳嘉玉心不在焉地垂着腦袋,盯着鞋放空思緒,鞋帶散開了一半,卻好一陣不見她蹲下收拾。
“想什麼呢你?”許嚴靈過來就看見她這副模樣,走到跟前,碰了碰她胳膊肘。
陳嘉玉回神:“就你一個嗎?其他人呢。”
“喏。”許嚴靈朝着斜右方路邊揚了揚下巴,“不是我說,你家這位也太會給你長臉了吧。”
陳嘉玉沒聽明白:“怎麼了?”
“你不知道?”許嚴靈緊挨着她小聲說,“我們等車的時候隔壁姓潘的跟小楊師兄吵嘴,說你這麼随便結婚,對方肯定條件一般。剛說完,校門口嘩嘩停了好幾輛車,來了個年輕男人說是特助,把我們請上車了。”
“當時你是沒看見,姓潘的立馬不吭聲了。”許嚴靈低嗤了聲,“活該,讓他天天嘴賤。”
聞言,陳嘉玉跟着不置可否地垂眼笑了笑。
彎腰半蹲下身,系好鞋帶。
潘師兄是課題組另一位老師的學生,除了開組會,其實大組間的交流并不多。她跟對方不算熟悉,隻知道潘師兄似乎總愛跟他們這邊别苗頭。
時間長了,頗有幾分因愛生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