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剛經曆過一次生離死别的人，第二天就又這樣冠冕堂皇地見面了。

——他們不得不見面，崔蘅是調查長安紅茶的總負責人，盧淩風奉命配合她的工作，以後他在她手下做事，要“傾力配合”，自然得時常見面。不過，金吾衛的人其實并不買崔蘅的帳，因崔璋是文官，文武互相看不順眼，金吾衛也隻聽盧淩風的話。

昨夜崔蘅回家之後狠狠哭了一場，用冰塊敷了一晚上，才沒腫成核桃，她此時站在盧淩風以及一衆金吾衛面前，要竭力面無表情，才能勉強保持威嚴。站在下面的盧淩風面上也帶着疲憊，黑眼圈都掉到蘋果肌上了。

崔蘅冷冷地看了盧淩風一眼，道:“中郎将，何故如此憔悴。”

盧淩風也冷冷的，似乎不太想說話:“想到今日便要去鬼市捉拿妖人，十分興奮，故而失眠。”

他說完擡眼看了崔蘅一眼:“不耽誤捉賊，崔右丞不必擔心。”

崔蘅将崔璋平素那内斂的傲氣表現得十分淋漓盡緻，她雙目放空，面無表情地擡起下颌:“中郎将勇武，那就出發吧。”

盧淩風聞言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也要一起去？我看還是不必了吧，崔右丞本就弱不禁風，行走幾步都要人用藤椅擡着，真去了鬼市那種地方，身上的陽氣還不被吸個幹淨。”

崔蘅為了模仿崔璋，會故意将臉色化得不好，昨天夜裡又折騰那一番，臉色确實蒼白，随時都能暈厥過去似的。

崔蘅瞥盧淩風一眼，道:“天子之所以令我做主要負責人，而非中郎将，也是為了鬼市上一些混生活的窮苦百姓不受侵擾，免得金吾衛沖進鬼市，不管不顧全都抓了，盧将軍不會忘了吧，崔某的本職便是監察百官，如今做盧将軍的監察官，難道不夠格嗎。”

她說完也懶得跟他做口舌之争，輕輕一擡手道:“出發。”

“你……！”

崔蘅就這樣坐在兩人擡的藤椅上被硬生生擡進了鬼市，她身後跟着兩隊皂衣護衛，再後面就是威風凜凜的金吾衛，一衆人浩浩蕩蕩進了鬼市。崔璋手下也是有兵的，一部分是官家的護衛，還有大部分是崔蘅收入麾下的武功高強者或能人異士，畢竟進京之後，崔璋幹的是監察百官的活，雖然權力大，但也容易得罪人，不培養一些忠于自己的精兵強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兩隊人馬浩浩蕩蕩闖入一家茶店，竟正碰見幾人正在交易長安紅茶，而且交易的幾個人還是在職官員。崔蘅閑閑倚在藤椅上，一下下轉着指間扳指，并不開口，盧淩風已經手持長槍率先沖了上去:“金吾衛查抄假冒紅茶，閑雜人等退後！”

那名官員大約也是喝這長安紅茶喝上頭了，好不容易買到紅茶，哪能眼睜睜看着到手的紅茶被抄走，聽到是金吾衛，大怒:“金吾衛乃是天子護從，你們不去警巡長安，到這裡來搗什麼亂？！”

盧淩風還待解釋，崔蘅已不耐煩了，擡手輕輕一揮:“通通砸了。”

——崔蘅摻和這件事，也不全是為了盧淩風，她骨子裡對毒品深惡痛絕，或者說，相信經曆過那段屈辱曆史的中國人，都會對毒品深惡痛絕，崔蘅每每想到，激動得眼珠子都通紅。雖然目前還不知道這所謂的長安紅茶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它令人上瘾，還會産生戒斷反應和幻覺，那就與毒品無異，那就全給它砸了，按照她的心意，販賣者也該拉出去砍頭。

金吾衛是不聽崔蘅的話的，但是那兩隊皂衣護衛可不是吃素的，直接沖過去将幾個人按在地上，沖上去對着一堆瓶瓶罐罐就是一頓打砸，在場的人都被這一變故吓呆，回過神來，立刻有人叫嚣:“盧淩風！你竟狂傲至此！我要參你！”

崔蘅忽然輕笑一聲:“抓你的又不是盧淩風，你何故參他呢。假冒僞劣的長安紅茶打着天子旗号，混入市場，擾亂長安秩序，天子命我等查抄僞劣紅茶，怎麼，劉大人想要阻攔不成？”

那人聽崔蘅說出他的身份，不由驚訝，但是很快又硬氣起來:“你又是何人！”

崔蘅微微擡起眼睛，濃密的睫毛在臉上留下一小片陰影:“監察右丞，崔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