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采花盜賊橫行夜間,欺辱良家女,且至今仍潛逃在外,現告知青棠縣各鄉親,夜間非必要不外出,勿留妻女獨處一室,睡前闩好門、關好窗,發現采花賊行蹤後,務必及時禀報縣衙;凡提供有用線索者,皆賞銀五兩,捉拿者,賞銀五十兩。”
菜市場口,幾乎半條街的百姓都圍了過來,不等衙役将告示張貼好,便有識字者當衆念出了聲。
咚——
一聲鑼響後,衙役開始向聚集過來的百姓宣起了縣衙的告示,并一再囑咐所有人夜間非必要不外出走動,尤其是妙齡女子須結伴同行。
待衙役一走,百姓們便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
“你們聽說了嗎,鈴丫頭就是遭了那淫I賊的毒手,想不開才跳河自殺的。”
“哎,真是可憐呐!”
“我還聽說了一件事!”中年男子壓低聲音湊到好友耳邊悄聲道,“張家閨女也被糟蹋了。”
“哪個張家?”雖是耳語,但挨得近的幾人都聽見了,紛紛湊上前問道。
“還能有哪個張家,當然是城南張易安員外家的掌上明珠咯!”
“真的假的?這事兒可不興亂說。”
“當然是真的。這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啊,出了這檔子事,怎麼能瞞得住?”有之情人士近前道,“張家小姐之前不是與悅來客棧袁掌櫃家的長子袁望龍訂下婚約了麼,今兒個一早啊,袁家便托人退親去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也不知張家小姐能否挺過來,可千萬别像鈴丫頭那般尋了短見啊!”
“哎,真是造孽啊,希望官府能趕緊捉到那個淫I賊......”
“懸呐!今時不同往日,就衙門裡那些比豬還壯的捕快們,怕是指望不上了。”
“老哥說得對。那些人啊,鞭子沒抽到他們身上,他們是不會知道痛的。要是有達官顯貴之女落入那賊人手中,官府定然不消兩日便能将罪犯緝拿歸案!”
“咱這窮鄉僻壤,哪兒來的達官?不過,顯貴嘛,倒還真有那麼一個。”
“你是說何家?”
衆人齊齊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下來,此時此刻,人的陰暗面徹底顯露出來。
“真是沒良心,那何員外幫了我那麼多,你們怎麼,怎麼敢想的!”好在還有人心存善念,聽到他人的忙出聲喝止住了衆人的遐想。
“何家靠着開采金礦賺得盆滿缽滿,不該拿些錢來回饋我們嗎?要我說,還給少了呢!”
“小聲點兒,别讓官差聽到了。”有人勸道。
“怕什麼!他們官商勾結了這麼些年,老子早就看不慣了,即便是張縣令在此,我敢一字不漏的複述一遍!”
話音未落,巡邏的官差打老遠路過,剛剛還在大放厥詞的男子立刻躲到了旁人身後,生怕被官府的人聽到。而他這一連串的動作,自然引來了旁人肆無忌憚的嘲笑。
男子面上有些兜不住,索性耍起了無奈,指着笑得最大聲的中年男子道:“老李頭,你有空在這兒看我笑話,還不如趕緊回去守着你家那寶貝女兒,依我看呐,那淫I賊下一個要采的便是你家閨女了!”
“你個老畜生,老子一鋤頭敲死你——”老李頭怒罵的同時,已将鋤頭揮了過去,眨眼間,一道血迹便從男子的額頭正中流了下來。
老李頭吓傻了,他以為對方會躲開,而對方卻笃定他不敢下殺手,所幸傷勢不重,兩人還能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罵。在鄉親們的提醒下,老李頭才趕忙丢了鋤頭,罵罵咧咧地攙着那人往醫館去了。
一波人散去,另一波人又圍攏過來。
何皎皎和賀晏清隐在人群裡,看着人來人往,聽着他們滿口的污言穢語,心下怅然。
“後悔嗎?”賀晏清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麼一句。
何皎皎扭頭看向他,聽他繼續說道:“你一心為民,想着盡早将那罪犯緝拿歸案,還青棠縣一片清明,可他們卻想讓你以身涉險。”
說不心痛是假的。
何皎皎微有哽咽,“随他們怎麼說,我隻需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便是。”
賀晏清看着眼淚在何皎皎眼眶裡打轉,本以為這個嬌弱的姑娘在聽了那些話後會氣得當場哭出來,但他到底是低估了她的勇氣,隻一瞬後,她眼底的霧氣便蕩然無存。
“世道慣會吞滅人性,别以為弱者就是一定是善良的。行走江湖,須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别人,才能保全自身。”
何皎皎用鼻息哼了一聲,她抱起雙手再次看向了賀晏清,“你的想法如此陰鸷,一點兒也不像個讀書人。”
賀晏清毫不回避地迎上何皎皎的眼神,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倒像是一隻久經風霜的老狐狸。”何皎皎笑道。
“聽起來怎麼像是在誇我?”賀晏清得意挑眉。
“你覺得是誇獎那便是吧。”何皎皎道。
賀晏清收了輕浮神色,轉而變得嚴肅且認真起來,“我說的是實話。你還太年輕,不懂這裡面的彎彎繞繞——”
“你到底想說什麼?”何皎皎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
賀晏清頓了一頓,回道:“你不适合這行。這麼些天,玩兒也玩夠了,我勸你還是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