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昱年的眉峰微動,頓了頓,說聲抱歉,移開了目光,真的很久都沒再看她一眼。
就像一直假裝高鐵上的事沒發生過一樣。隻要她不提,他也權當忘了。
如果這能讓她好受的話。
但她的狀态沒辦法讓人不擔憂。頂着光鮮學曆,不問前路地來小店裡兼職度日,秦桃可以裝糊塗,邵昱年卻做不到,特别是知道她剛剛分手的實情。
天天看着恬靜無憂的模樣,實際心神還是散的。每每飯點都說不餓,還會時不時發愣出神,眼底結着兩團如雲如霧的迷惘。
邵昱年淡眼瞧着,并不貿評。
隻是會忍不住多照顧她一點。
女孩子背過身去,爬上步梯,纖細的腕翻找着庫存架子上的各色幹花。
邵昱年望了望那道背影,拿出手機,取消了明天實驗室的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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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音樂節,明大的傳統項目,總在春夏之交舉辦。既是調劑學生生活,也是為送别畢業生打響前奏。
鄭瀾讀書時,音樂節的規模還不算大,在湖邊草坪搭個小台子,各學院出代表報節目,熱鬧不過半日。
今年卻選在了最大的半弦場操辦。周末兩日,從下午三點直到晚上十一點,不僅在校内征集節目,還邀請了校外小有名氣的樂隊來演出。
秦桃感歎:“真羨慕你們明大的學生啊。校園美到不像話就算了,課餘生活還這麼豐富。”
鄭瀾默默認同。
明大一直在最美大學排行榜上居高不下,不單是因為獨具一格的建築特色和海濱風光,更是因為這裡始終開放包容的人文氣息。
她們此刻已經在明大裡支起了冷飲茶攤。
年輕鮮活的面孔走來走去,個個朝氣蓬勃,眼神明亮,臉上除了清澈和希望之外,什麼雜質都沒有。
秦桃:“诶,你上學時來這種音樂節玩過嗎?我看你一副乖乖好學生的樣子,倒像是一直泡圖書館的性子。”
鄭瀾沒擡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像嗎?”
秦桃歪着頭打量她:“像。就是那種,一進大學就頭腦清醒奮發圖強,還沒畢業已經拿了一把金光閃閃的offer挑花眼的人生赢家。”
鄭瀾鏟冰的動作頓住了。
她輕嘲地笑了笑:“什麼人生赢家。不過收獲了一堆有害垃圾罷了,不可回收的那種。”
鳳凰木投下稀薄的綠蔭,樹影在女孩子清透的臉上婆娑搖曳。
她仰了仰頭,睫羽輕顫,側耳聽着幾十米開外的陣陣海浪。
邵昱年在不遠處駐足,烏眸中流光四起,定定落在樹下的女孩子身上。
“邵學長?”
有人脆聲喊他。邵昱年回頭,見是自己任助教課上的幾個低年級小姑娘,便回了聲招呼。
“這麼巧,您也來看草地音樂節呀?”
“我們第一次來。學長,往年是不是很熱鬧?”
邵昱年有些為難,誠實地答:“往年我也不怎麼來。”
幾個女生也有些尴尬,其中一個大着膽子問:“那今年是什麼風把您吹來啦?”
邵昱年被問得愣了半秒,随手往樹下一指。
“是為了那家的冰鎮檸檬茶。”
“聽說很好喝。”
有他引薦作保,冷飲茶攤前很快大排長龍,秦桃和鄭瀾難免有點手忙腳亂。
“一杯冰茉莉。”
鄭瀾循聲擡頭,見邵昱年孤身一人排到了攤口。他朝兩人眨了下眼:“生意很好啊。”
鄭瀾碾着茉莉花苞,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全仰仗您推薦,學、長。”
秦桃在旁邊噗嗤笑出了聲。她們剛剛聽見了他充當水軍引流的全過程。
她忙中還不忘看眼腕表:“時間差不多了。鄭瀾,你過去幫忙吧。”
林思齊已經帶着樂隊在旁邊候場。見鄭瀾抱着兩大袋橘紅幹花瓣出現,他臉上毫不欣喜。
“我要車禍了。”他哀嚎道,聲音全然不似前一天的清澈,反而像被海水鏽蝕的沉船錨鍊,“昨天就不該去吃九宮格。”
樂隊還有一個鍵盤手,一個鼓手和一個吉他手,幾人無一不是一臉嫌棄地瞥着林思齊。
鍵盤手也是明大畢業的學生,慨然歎道:“丢人丢到家了,居然在親學弟學妹面前車禍。”
林思齊白了他一眼:“都這會兒了,也找不到替補啊。不行你來唱?”
鍵盤手閉嘴。他唱歌跑調,比倒嗓的林思齊還差十萬八千裡。
幾人絕望地靜默了一會兒,忽然聽見有人出聲:“也不是沒人。”
鄭瀾正蹲在音響旁整理幹花瓣,聽見邵昱年冷不丁在背後開口:
“你大一時,參加過草地音樂節。”
不是疑問句。
她慢慢地回身,訝異地望着邵昱年溫和笃定的神色。
他目光溫沉,“鄭瀾,你要不要試試看?”
她指尖一抖,碾碎枯玫瑰。
殷紅的粉末染紅甲縫,遙遠的海浪聲漸漸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