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那人啞然失笑地安撫她,“我可不是壞人啊。”
我怎麼知道。
鄭瀾腹诽,悄悄挪了幾步,終于看清對方的面孔。
他深咖色的瞳孔閃着溫和的光,一身休閑打扮,寬大的淺色開衫下面是及膝短褲,但似乎沒有穿本地人海邊散步時标配的人字拖。
鄭瀾不确定地眨了眨眼,這才發現他更甚之——踩在沙子上的腳趾若隐若現,他幹脆什麼鞋都沒穿。
“你拿去吧。”她指着地上淩亂的玫瑰,話音剛落便提着裙角匆匆跑開。
次日一早,鄭瀾出門晚了半小時,剛到店裡便看見一個彎着腰的男人回轉起身,朝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
是昨夜沙灘上遇見的那個人。
他手裡捏着昨夜那幾支蔫唧唧的玫瑰花,“我找了好幾家花店才找到這裡。”
他留着幹淨的碎蓋頭,奶咖色的瞳孔裡折射出花瓣殘餘的光。玻璃窗外剛剛濃烈起來的陽光穿透進來,映得他的神色透出幾分懶散。
“我叫林思齊。”
男人對她咧了咧嘴。鄭瀾匆匆一握手,意外地感受到他指尖的硬繭,聽見他補充:“我平時會彈吉他。”
鄭瀾縮回手,覺得這人很是自來熟,來買個花都要自我介紹。
她抄起一旁的噴水壺,借着打理花的由頭,不着痕迹地往後退了兩步,擺出公事公辦的态度。
“林先生是喜歡我們店裡的花嗎?玫瑰還有不少存貨,喜歡的話我可以再幫您包一些。”
不想對方搖了搖頭,“我是來談合作的。”
鄭瀾一個電話叫醒了秦桃,等待的二十多分鐘裡重新打量起這個貿然上門的男人。
他挪了椅子的角度,長腿随意地交疊,沒有看手機,而是百無聊賴地哼着調子。
這個人身上有種難得的松弛感,鄭瀾悄悄揣度。
仿佛日子對他而言是可以随性浪費的。
“我還是有點身價的,再這麼看我可要收費了。”
林思齊不知何時起了身,似笑非笑地截住她發呆的目光。
鄭瀾讪笑,找補地問了句:“林先生是本地人嗎?”
輪到林思齊吃了一驚,“诶?你怎麼知道?”
雖然沒什麼口音,但其他蛛絲馬迹也足夠多。
懶洋洋的眉眼,寬松開衫配短褲,腳上蹬着人字拖,再往上的小腿是淺淺的小麥色。
海邊土生土長的氣息過于濃重。
"随便猜的,本地人很多都姓林啊。"
"是哦。”林思齊贊同點頭,“那你叫什麼名字?”
她還沒來得及應聲,邵昱年忽然推開兩店之間的玻璃門,手裡端着一壺剛泡好的金駿眉,配了兩個紫砂杯。
邵昱年聲音和緩,一面斟茶,一面不露痕迹地替她擋回了發問:“勞煩久等,先喝點東西吧。”
打着哈欠的秦桃恰好也推門進來,瞟了一圈,對着坐在那裡的林思齊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朝這位金主迎上前去,一邊伸手一邊囑咐,“鄭瀾,你讓弟弟幫我弄杯冰美式吧。一大早的,困死我了。”
生意隻談了半個上午就被敲定。
原來林思齊在明市組了個小樂隊,受邀參加明大一年一度的草地音樂節。昨夜他在海邊散步時突發奇想,覺得表演時弄點幹花瓣效果會更好,恰好遇見賣花的鄭瀾,他便順勢找上門來。
幹花瓣的價格遠低于鮮花,這單生意賺不了什麼錢,還得出人去布置。林思齊也不含糊,主動提出可以幫忙搞定音樂節籌備組,給島嶼茶留一個茶水檔口,直接進校售賣。
秦桃自然滿口答應。
鄭瀾覺得她答應得不太理智。
露天臨時的奶茶鋪,至多隻能賣檸檬水、冰紅茶這類新鮮不費事的薄利品類,而明大的幾個食堂本身就提供西瓜汁、椰奶西米露這類物美價廉的飲品。她們的生意并不算好做。
但鄭瀾沒駁聲。
她瞧出秦桃很大程度上是在看臉下菜碟,特别是望向林思齊的眼神,比屋外豔陽還要熱絡明媚。
秦桃與林思齊似乎很談得來,不一會兒功夫,兩人已經在商量等會兒一起吃飯。
她沒忘了自己的兩個員工:“一塊去吧?就在後面的藝術西區,很近。”
鄭瀾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去。明天就要表演,我留下準備幹花瓣吧。”
邵昱年同樣婉拒:“午課前還要忙一陣的。”
鄭瀾靠在門框上,看着這對俊男靓女有說有笑,并肩走遠。
暑氣蒸騰,他們連傘都沒撐,相纏的笑意似乎比烈日更濃烈。
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斂回目光,回頭時恰好與吧台後的邵昱年碰了個正着。
四目相撞,鄭瀾從他溫潤隐忍的眼底讀出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像是看透她後,平白生出擔憂和憐憫。
一刹間,她有些惶怒。
鄭瀾繃着臉,硬聲喊他:“邵昱年。”
“你别這麼看着我。”
整個明市,知道她剛剛分手這件事的人,恐怕隻有邵昱年一個。
但她并不需要他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