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市是頂級浪漫治愈的地方,對于在愛情裡筋疲力盡的人來說,是眼下最适合的去處。
這裡既不是家鄉,也沒有工作,隻是鄭瀾讀書時草草待過幾年,畢業時草草寄出行李,買了沒有返程的車票,便再也沒回來過。
明市三面環海,鄭瀾借住的房子同樣離海不遠,她留校工作的師姐恰好出國訪學去了,知道她要回來,提早讓家人把鑰匙寄去。
鄭瀾拉着行李箱站在午後烈日下,正要邁過最後一個路口,忽然擡頭望見旁邊小店。
左邊的招牌是[夏嶼花],右邊是[島嶼茶],同樣的字體風格,斜斜印在淡色底闆上。門前擺了塊小黑闆,上面寫着:誠招店員可兼職。
她心思一動。想到自己發的那篇帖子下面還有人回複:
“别一個人呆着,會被情緒吞噬。”
“給自己買花,買好吃的,靠近讓自己心情愉悅的事物。”
……
她左右張望,日頭正盛,路上并沒什麼人,于是把行李箱往門口一扔便走了進去。
“老闆,你這花都要渴死啦。”
鄭瀾拉下半扇百葉窗,接着開始把落地玻璃窗邊的花瓶挨個往裡搬,背後一個迷迷糊糊的女聲響起。
“啊…是嗎?”
挂着大T恤的女孩子冒出來,一邊甩着手一邊探身看沒精打采的花骨朵,齊肩的栗色頭發有些亂。
“太忙了,都顧不上它們,”她不無惋惜地歎氣,“你是想買花嗎?看看裡面這些吧,冰櫃裡也還有,我幫你拿。”
“不,我是想來應聘兼職。”鄭瀾攔住她,“不過不知道招人的是奶茶店還是花店?”
“都在招啊,”女孩子指了指旁邊的店,推開中間的玻璃門,“這兩家店都是我開的。前陣子剛招到一個人,加上你就齊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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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老闆叫秦桃,比鄭瀾大幾歲,自稱明市開店狂魔。她開海鮮店開美容店甚至還開過比基尼店,不過現在一一倒閉,隻剩下這兩家小店生意還不錯,一個賣花,一個賣奶茶。據她說還是因為開在明大附近,學生比較買她的賬。
“我之前把水溫調錯了,開張前發現皮皮蝦一動不動,深水蟹也全都死翹翹。”
秦桃讪讪一笑,攪了攪手裡的吸管。鄭瀾聽得眼前一黑,愈發懷疑起這杯她親手調制的奶茶,趁她回頭時把自己的杯子往一旁推了推。
“弟弟來啦。”
秦桃朝門口揮手,清端颀長的男生由遠而近,走得不疾不徐。
氣溫炎熱的夏天,他卻穿着裁剪貼身的絲質黑襯衫,配着深灰色休閑西褲。鄭瀾蹙了下眉,覺得這人莫名有些眼熟。
他推門而入,周身萦繞着淡淡的茶香,蓋過了店裡龐雜的鮮花和奶香。他一手挎着本書,另一手修長的指節扶上椅背,卻沒有直接往外拉,而是輕輕提着椅子又輕輕放下。
鄭瀾瞥過一眼,那書名是《閩茶圖譜大全》。
厚重的書。清淡的茶香。修養極好的男人。
鄭瀾一僵,硬着頭皮擡眼,對上了一雙清清淡淡的烏目。
她心底忽地一顫,像撞上一片珊瑚礁。
“弟弟是明大的高材生喲,碩博連讀,”秦桃為她介紹,“什麼專業來着?食品制造?”
“食品化工。”他聲量不大地糾正,音色溫沉磁性,“是直博。”
“對對對,都差不多,和咱們店很對口。弟弟每周隻能來三天,你倆分下工。今天讓弟弟教你做奶茶,他做得很好喝。”
邵昱年應了一聲,像是初見一般伸手過來,和鄭瀾輕輕握了一下。
半句多餘的話也沒說。她稍稍安心。
他的掌心幹燥微涼,很舒服。
和他的聲音一樣,讓人莫名地放松沉靜。
“您好,想喝點什麼?出示學生卡可以減五元。”
“甜度有要求嗎?少冰嗎?”
“好的,您稍等。”
一牆之隔的點單對話,鄭瀾已然爛熟于心。每天都要重複幾十上百遍,但邵昱年的聲音卻永遠聽不出一絲疲倦或不耐煩。
鄭瀾也不是沒試過去幫忙點單,好讓他專心做茶,但試驗了兩天客流量活活少了一半。秦桃表情複雜地看着流水,大手一揮,把她趕回了隔壁花店。
邵昱年做茶的樣子比點單時更耐看。
他襯衫袖子松松挽起,露出一截肌肉緊實的小臂,搗碎果肉時繃緊的肱二頭肌在黑色的布料下隐約透出流暢的線條。即使戴了口罩和帽子,靜定專注的神色仍然透過眼睛投進每一個杯子裡。
這大概也是店裡為數不多的幾張小桌子總擠滿了人的原因。說起來這還省了不少打包的成本,鄭瀾替秦桃算了筆賬,覺得這個員工請得很值。
午後人少,鄭瀾主動來學做奶茶。
她認真複刻着每個步驟。切水果搗碎,按下高壓萃取的開關,等待茶湯的期間去填冰沙,最後把杯子外壁擦幹,配上合适口徑的吸管。
鄭瀾把茶和吸管送到取餐闆上,腦海裡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怎麼這麼愛咬吸管啊。”
她在回憶裡茫然擡頭,對上蔣铖皺着眉的臉,不好意思又耍賴地笑。眼看着對方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費力地含着被她咬癟的吸管。
“啊!”
滾燙的茶湯溢了出來,順着鄭瀾的手背往下流。邵昱年的身影像一把小刀,利落劃開她腦海中的舊時幻影,不容置疑地擠了進來。
他一手關掉萃取機開關,一手捏緊了她的手腕拖到水池邊。
鄭瀾透過細密的水流看見自己的手背皮膚已經開始泛紅,這時一個超大杯往她旁邊一撂。她詫異地看着大半杯冰塊,轉頭望見身後的人,高高的個子幾乎壓了她一頭。
“把手放進去降降溫,帶着杯子去隔壁坐着吧。”
邵昱年的語氣裡一點兒沒急。說罷,他拿來吸水紙和拖布,蹲下身清理一地狼藉。
鄭瀾呆呆地坐在一叢矮腳葵旁,隔着玻璃看他提着垃圾袋頂着三十八度的豔陽推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