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霄仰躺在床上踢踢打打，像案闆上撲騰撲騰的魚，想翻身擺脫江海的禁锢：

“江海，你放開，我不需要你替我做決定。”他的眼神變得淩厲。

當了這些年乖戾的大明星，面具漸漸長在臉上，多少添了幾分執拗、幾分剛愎自用。

“我讓你放開！”夏雲霄厲聲說，邊說邊使勁拍他的背。

江海難得沒聽他的話，仍然拼盡全力壓着他，雙腿絞住讓他動彈不得。

夏雲霄氣喘籲籲，臉都憋紅了，摔跤一樣纏鬥了十秒就感覺到近乎窒息。

他根本不是江海的對手，因為夏天太敬業了，為了當貴妃替身隻顧着餓着自己，瘦是瘦但疏于鍛煉，這副身體一點肌肉也沒有。

算了。

夏雲霄消停下來，把目光從掉皮的天花闆，移到江海近在咫尺的眼睛。

陽光從磨砂紙裡吝啬地灑進來一點，照在江海棱角分明的輪廓上，那麼近，簡直要灼傷他。

“你聽我說，我們還有機會。”江海松開手，不在攥他手腕，而是輕輕捧起他的臉頰，“小天，這個回溯不是三天而是三年啊！如果回到三年前，你會選擇不去認識喵兒姐嗎？車禍隻是一個意外…回溯三年裡足夠發生更多的意外了！”

像一條條的火車軌道，岔路多得眼花缭亂，稍有猶豫就會走向截然不同的結局，夏雲霄不是不明白。

許是見他的态度緩和，江海認真地注視了他一會，又低了低頭，委屈地小聲說：“況且，你隻想着她…你都不在意我嗎？”

……

夏雲霄無可奈何地被逗樂，江海果然是占有欲超強，都變成共同朋友了，竟然還是會跟喵兒姐争寵……

好像一隻大狗，眼神濕漉漉的，撲到主人身上嗷嗷叫，叫得他心軟成一灘水，自然而然地滿足狗狗的所有要求。

“傻瓜。”他擡手扯了下江海的耳朵，指尖順着下颌骨滑到下巴，既是獎勵又是安慰地，輕啄了一下他的唇。

“不止是她，你還是沒有懂，”夏雲霄正色道，“以前的我還沒想清楚，但現在我不想傷害任何人，哪怕隻是一個不熟的人。我告訴你在地鐵旁邊跳舞的那個是《Burning》原本的編舞了吧？我隻是想把她的未來還給她。”

譚楚露。其實夏雲霄清楚，她入圈之後資源一般，年紀也偏大，沒少做醫美，日子過得不會太好。

可他就是覺得，該把她的未來還給她。

畢竟夏天一定會這樣做。

夏雲霄的喉結滾了滾，雙眼充滿悲戚：“江海，我又做錯了。”

江海眉頭微皺，捋了下他淩亂的紅頭發：

“你沒有錯，你的心一直是向善的，小天，世界上總有些事情我們不能控制。”

夏雲霄笑了，笑得很無力。

傻瓜，你還真信我一心向善啊？

那是從什麼時候起，不再一心向善的呢？夏雲霄很少回憶那些：

那是2019年，他已經小有名氣，還算是個娛樂圈個體戶，江海又當助理又當經紀人，他們在北京租了個房子方便跑組，相依為命過得有滋有味。

可是後來，江海先是不讓他接《煙火一條船》，又是不讓他跟千秋傳媒接觸，他有點受不了他的占有欲，也想抓住更上一層樓的發展機會，就一意孤行，簽約當了千秋傳媒旗下演員。

兩個人的矛盾就是那時候種下的，聚少離多，誰也說不清算不算冷戰。

他當時很天真，宴會上沒覺得老闆攬一下他的腰會是什麼暗示，直到被灌醉送上胡奎的床。

他回了家，一頭撞進浴室，想自殺，江海把他拖出來、抱起來擦幹淨。

直到現在夏雲霄都覺得，那是他生命中最漫長的一天，江海抱着他一直流淚，好像眼淚真的能變成江、變成海，而他像海岸上一條會吐泡泡的瀕死的魚，癱在人腿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整天就仰躺着，看陽光像水一樣，一點點沒過棚頂那盞燈，假的水晶燈。

後來他見過很多真的水晶燈，但一閉上眼睛，就還是那盞假的，燈影在他視野裡顫抖，他不知道顫抖的是自己。

這真是件殘忍的事。

不是兩個人說一句沒關系我不介意，就能翻過篇兒去，若無其事過日子的。

晚上江海掀開被子上床來，他突然跳起來躲開，然後又哭，兩個人抱着哭。

他們倆像是在給夏天哭喪，在北京紅了楓葉的初秋。

吻是鹹的，江海比平時還要溫柔地撫上來，肌膚寸寸相親，想向他證明什麼似的。

可他的背弓起來，推開他的手，說，不行、不行。

夏雲霄當時哭得缺氧，快睡着了，江海在床邊枯坐了不知道多久，突然醍醐灌頂一般念叨：

我殺了他，對啊，我應該殺了他。

他迷迷糊糊聽見這句話，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江海真的說了這句話嗎？他不确定。

他隻知道第二天江海就走了，人間蒸發了似的，什麼也沒帶走，隻給他留下一張字條：

“小天，你好好活，忘了我。”

那個九月，夏雲霄崩潰到演不了任何戲，也戰勝不了自己心靈的扭曲。

他想唯一能好好活下去的方法，就是打碎自己、扔掉尊嚴和廉價的貞潔，把身體真的看作一種籌碼。

夏雲霄堕落得很徹底，他隻好屈服于撕掉軀殼生長出來的，那個嶄新的自己，為了跟曾經的夏天切割開，他隻做和夏天完全相反的事情：

夏天與人為善，那他就拜高踩低，對同事眼高于頂，對助理吹毛求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