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腿好疼...沒騙你。”别珃略顯撕裂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傳來,嘣的一聲,溫歲連日努力建設的防線全都土崩瓦解了。
溫歲現在隻想快點看到别珃,本就不遠的距離在溫歲急促的腳步和呼吸中變得更短了,“别珃,怎麼樣了!”
别珃淚眼婆娑的半靠在床邊,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抱緊右腿,額頭上也青筋冒起,出現了細密的汗珠,她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叫嚣着疼痛,痛到感染到了溫歲身上,“你不走,我就不疼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說胡話,溫歲擡手輕輕拭過眼角,彎下腰用自己的衣袖給别珃擦眼淚,“不哭了,我帶你去醫院。”
簡單的三言兩語當然不能哄好别珃,她的眼睛在哭泣,心裡卻把這周以來的所有蛛絲馬迹拼接成圖,所以,姐姐跟本不想陪她過年。别珃委屈的盯着溫歲的眼睛,殊不知她冰冷的淚光正在一點點灼燒溫歲的心髒。
“我今天不走了,但除夕那天我必須要回去。”在那家餐廳待上一個小時,溫歲能換來很長一段時間的安甯。
别珃吸吸鼻子,問:“那除夕過後你還回來看我和奶奶嗎?”
“嗯。”
在說話的間隙裡,溫歲快速把輪椅推了過來,在快步走進别珃,避開那條右腿,半抱着别珃坐上輪椅,慌亂又害怕的推着别珃出去,把車門打開,放倒副駕駛的座椅,再把别珃抱進去。
做完這些溫歲懸着的心也沒放下,疼痛帶來的生理性眼淚也一直在别珃的眼睛裡落下,但别珃還是沒忘了安慰溫歲,“姐姐,别着急,沒事的。”
“對不起。”溫歲一直目視着前方,不敢看着别珃的眼睛說話,她今天真是好狠的心啊!在溫歲闖進房間的那一刻她從别珃的眼神裡看到了當年五歲時的自己,她們都在渴望被憐憫,被拯救。
來不及回市裡,溫歲選擇帶别珃去附近縣城的醫院,挂上号,醫生安排别珃去拍了X光片,溫歲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不知是對别珃感到太内疚還是在生自己的氣,溫歲強裝了一路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溫歲掐了好一會兒大腿才止住,她已經認識到錯誤了,所以請不要再讓她哭了,也不要讓别珃再疼了,溫歲像一個虔誠的信徒,一遍又一遍祈禱别珃快些好起來。
溫歲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對别珃冷漠了。
沒幾分鐘,别珃被護士推了出來,她一眼就看到了在門口等她的溫歲,伸手就牽上了溫歲,“姐姐,你怎麼哭了,肚子還是不舒服嗎?現在在醫院,一會兒去看看醫生吧。”
“沒事的,已經不疼了。”溫歲擡手用冰涼的手背撫上别珃發紅的眼眶,讓她幹澀的眼睛好受一點。
“我哭是因為是我導緻你再次受傷了,我很抱歉。”有時候誠懇一點也沒那麼不好。
“才不是姐姐導緻的,這件事誰都可以責怪,就是不怪你。”要怪也是怪她自己太莽撞,明明拐杖就在一邊放着,可她眼瞎一樣就是看不到。
“而且我的腿現在不疼了,隻是有點熱熱的,應該沒有變嚴重。”
溫歲:“去找醫生看結果吧。”
“她的腿沒什麼大礙,就是有的腫,回家以後一定不要再亂折騰了,不然痊愈的時間又拉長了。”
“嗯,我知道了。”剛受傷那會兒别珃除了覺得骨折不方便她活動以外沒什麼好擔心的,她甚至會心安理得的接受溫歲的悉心照顧,但現在她隻有快快恢複這一個念頭,因為别珃一想起她拍完光片出來以後,看到溫歲脆弱無助一樣的眼神就心悶得慌。
回家的路上,溫歲和别珃的心情都好了很多,别珃還有心思開玩笑說:“姐姐,我的腿越看越滑稽,像蟲子一樣一節一節的,我看網上有人會在石膏上畫畫,還挺漂亮的,我要不要也畫畫啊。”
“别畫了,你安安靜靜的好好養傷就夠了,現在還是先想想等會兒怎麼跟奶奶說吧。”
哎呀,她怎麼能把這件事忘了。
到家以後,奶奶看到别珃坐着輪椅,腿上還纏着石膏,吓得腿都軟了,奶奶聲音顫抖的問:“珃珃啊!你怎麼骨折了,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不跟奶奶說?”
别珃在老人家眼裡一直都是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的,猛的這麼一弄,奶奶怎麼想都受不了,“奶奶,我就是是不小心在學校摔了一跤,屬于輕微骨折,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那你們怎麼又出去了,不是早都回來了嗎?”别珃簡單一句解釋,奶奶顯然還是不太相信,“小溫,你跟我說說。”
“真的是這樣,我們剛剛還去了縣裡的醫院複查了一遍,醫生也說沒什麼大問題。”溫歲還給奶奶念了檢查報告上的字。
“好了好了,奶奶咱們快進屋吧,我現在好渴啊,想喝水。”
溫歲:“奶奶,我帶回來幾箱牛奶,一會兒給她熱熱吧。”
連自己都不太會照顧的很好的人,現在變成了能為旁人考慮衣食住行的人,果然世上沒有恒定的人或是物。
孫女受傷了,奶奶不可能一下子就不擔心了,一直在别珃旁邊噓寒問暖,生怕别珃還有什麼事情瞞着她,“對了,珃珃,你爸知不知道這件事。”
應該是知道的吧,畢竟警察都知道了,再怎麼樣他手機上也是會收到消息的。奶奶心裡也跟明鏡一樣,立馬掏出手機,不太熟練的按下号碼鍵,接通以後,那邊還沒來得及反應,奶奶就直言:“别安興,今年過年别帶你媳婦還有你兒子回來了,我不想看見你們!還有自己親生閨女受傷了連問都不問一句,你還是人嗎!你别跟我說珃珃不想看見你這種話,你們有好好照顧過她一天嗎?連個外...,你什麼時候把我氣死了就高興了吧?還有,我不管你和你媳婦怎麼想的,以後每個月給都得給珃珃的卡上打最起碼一萬塊錢...”
别安興自覺理虧,大氣不敢喘一口,非常自願的答應以後每個月都給别珃的卡上打一萬塊錢。
别珃聽到以後沒什麼感覺,反正她也不在意,但這種時候她才更慶幸認識了溫歲,溫歲是拯救她的人。
“喝吧。”溫歲給别珃和奶奶一人遞了一杯熱牛奶,“小溫,你喝吧,我年齡大了,喝完牛奶老是不舒服。”
“那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年紀大了,老人都畏懼去醫院,“不用不用,我胃好的很,用不着去醫院。”溫歲對牛奶之類的不感冒,所以這兩杯牛奶最後隻能全都進入别珃的胃裡。
“姐姐,我不想喝牛奶了。”就算溫歲最近很少和她講話,但一日三餐一點也不含糊,就連牛奶也都是早上新鮮送到家門口的,牛奶幾乎當水喝,别然覺得她現在身上一股膻味,“奶奶,我想喝水,就白開水。”
“喝什麼水啊?小溫都已經把牛奶熱好了,不喝就浪費了,快喝吧。”
沒想到奶奶也不慣着她了,沒想到有一天唾手可得的白開水她都喝不了了,真是一種别樣的煩惱啊!
“對了,小溫我今早做了新鮮的糯米球,很甜的,要不要吃一點,我去給你拿。”奶奶一直記得溫歲喜歡甜一點的食物。
“好。”
“奶奶,我也要吃!”每次過年奶奶都會做糯米球,軟軟糯糯,也不會很甜膩,“給,把嘴擦擦。”别珃的嘴唇周圍沾了一圈奶漬,跟白胡子一樣,溫歲忍俊不禁的笑了。
見溫歲笑了,别珃才意識到自己的模樣有些滑稽,姐姐居然都不知道提醒提醒自己,一定是故意的,“姐姐,你嘲笑我。”
溫歲挑眉,滿臉認真的說:“沒有,我還給你遞紙巾了,你的意思是我好心辦壞事是嗎?”
“才不是,我就是害羞。”好吧,姐姐笑了還挺好的,至少能緩解一下今天的緊張情緒,這麼說她應該再搞怪一點,這樣姐姐就能多笑一會兒了。
溫歲現在站在床邊,和别珃隻有不到一寸的距離,可想而知别珃自然而然就貼上了她,故技重施的用頭發在溫歲身上亂蹭, “你已經三天沒有洗過頭了,再蹭我衣服都髒了。”
“哎呀,不會髒的,我頭發一點也不油的。”
真是個賴皮鬼。
可别珃并沒有抱緊溫歲,溫歲退一步就能遠離别珃,不過她心裡也不想這麼做,她不讨厭别珃的親昵觸碰。
奶奶去給她們拿糯米球過來,正好看見别珃在和溫歲撒嬌,“哎呦,我們珃珃害不害羞啊,變得這麼粘人啦。”
别珃被奶奶笑的小臉通紅,但她還是繼續抱着溫歲的腰不撒手,“姐姐,奶奶她笑話我。”甚至不忘了和溫歲告狀。
而溫歲當然和奶奶站一隊,她用手輕輕推了一下别珃的肩膀,說:“是啊,那你還不快點松開我。”
“不松不松,我可是傷員。”别珃撒着嬌哪有一點受傷的樣子,不過别珃還是經不住糯米球的誘惑,把自己說過的話瞬間抛在腦後,要求着溫歲還有奶奶和她一起吃糯米球。
溫馨歡樂的時光不論短暫與否,離别該來還是回來。晚上睡覺前,溫歲就收到了張薔玉助力發過來的信息:晚上六點去莊和園聚餐。為了聊表“誠意”,溫歲上午就要出發,很可惜她連午飯都不能陪别珃吃了。
說到張薔玉,溫歲總是在想,精明狠厲如張薔玉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有張書這樣一事無成、滿心猜忌,得不到想要的就隻會撒潑打滾的女兒,可能她們上輩子都欠了什麼債,不過她的更巨額,她不光欠張薔玉的,還欠張書的。
奶奶家冬天不比雲城市裡暖和,現在已經将近九點了,别珃縮在被窩裡睡得還是很熟,鼻翼翕動,雙頰紅撲撲的,溫歲就沒舍得吵醒她,和奶奶打聲招呼她就出發了。
左邊的車道車流穿梭,而右邊的車道卻零零散散的比往日少了不知多少輛車,大多數人都在趕回家過年,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也是其中的一員,唯一不同的就是心境而已。
随着一幢幢熟悉的高樓進入溫歲的視野,也就說明她長達數十個小時的低氣壓正式開始了。
莊和園從上個世紀就存在了,據說是某個世家大族的産業,後來因為戰亂的原因生意就日漸蕭條了,幾年前有個富商投資重建了它,為了凸顯它的高逼格,老闆就定下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來莊和園的顧客無論男女都必須着正裝。這或許就是張薔玉這幾年熱衷于在這裡吃飯的原因了。
回到家,溫歲從衣櫃的最裡面取出了三年前買的純黑色禮服,她買了三件一模一樣的,這樣就不用每年額外花時間再去選禮服。換好衣服,溫歲才發現原本貼合腰線的衣服變的有些松垮,說明她最近又變瘦了,不過沒有什麼她在意的人,她也就不必浪費時間浪費金錢,再去買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