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便再次轉身離開了。
于忠等他走遠後才對身邊的下人吩咐道:“告訴于文清,他這段時間不回來正好,讓他好好在外面待着吧,就說……就說我還在生氣,讓他不要回來!”
下人匆忙應聲離去。
蕭珩走出百步遠,薛仲懷便帶着另一隊人馬與他彙合了。
“于文清的私宅财物全部查封幹淨了,接下來呢?”
“接下來你别管了,剩下的交給我。”
蕭珩親自去廷獄鎖拿于文清,親自羁押他上路。
道路兩旁擠滿了圍觀群衆,有的人叫好,有人的看熱鬧,還有的人對蕭珩指指點點,言語間頗有微詞。
到了刑場後,士兵将于文清的脖子,雙腿,雙手分别套上繩子,然後将繩子另一端綁在馬身上。
蕭珩坐在高台上,于烈烈炎日下等着時辰。
眼看着行刑時間将至,他緩緩抽出令牌,在即将扔下的那一刻,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我兒啊!兒子!”
是于忠,他瘸着一條腿跑得極快,一把将于文清的頭按在懷裡,哭得聲嘶力竭,如同孤鳥悲鳴。
于文清先前被吓破了膽,這會兒也回過了神,大叫道:“爹!救我!救我啊!”
于忠不語,隻抱着他痛哭不止。
有領頭的官兵上前,詢問是否要将于忠拉開,蕭珩輕輕搖了搖頭。
于忠雙手捧起于文清的腦袋,臉上悲痛萬分:“你幹了什麼?!啊?!你都幹了些什麼?!”
于文清奮力搖頭:“我知道錯了!爹!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救救兒子啊!”
“王家一十三口人命!你當是什麼?!平日裡你吃喝玩樂我不管你,可你呢,你草菅人命!你侮辱良家婦女!你!你讓你爹如何在這世上自處?!你打着爹的名号幹喪盡天良的冤孽!”
“那怎麼了?!不過是殺幾個人而已!這洛陽城的門閥士族,京都貴人!哪個手上幹淨!哪個沒有殺過人?!他!蕭珩!蕭賊!”
于文清怒視蕭珩,啐道:“你又有多麼清白!你今日坐在高台上殺我,明日便是他人坐在高台上殺你!”
蕭珩看着台下緊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沒有作聲。
于忠抱着他,眼眶通紅:“子不教,父之過,是我沒有教好你,是我的錯……”
“爹……”于文清癫狂的神色恢複了一些清明,他剛要說些什麼,突然,心口傳來一陣劇痛,他不可思議地低下頭,就看見一把鋒利的匕首插在胸膛上,鮮血汩汩而下。
“爹?!”他驚詫萬分,眼睛裡充滿恐慌。
于忠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吾兒,為父親自送你上路,你别怕,我馬上下來陪你!”
“噗嗤”一聲,血刃拔出,于忠反轉刀柄朝自己的胸膛刺去!
“于大人!”
蕭珩揮手,幾個官兵連忙上前阻攔。
于忠看着他兒子的屍體,用力将匕首插進了胸膛,口角鮮血溢出,他的身體抽搐了兩下,随即重重倒下。
于文清死了,于忠也死了。
蕭珩看着行刑場上的兩具屍體,緩緩閉上了眼睛。
整個六月一直在下雨。偌大的洛陽城籠罩在一片水霧當中,陰濕潮冷,散發着恹恹的死氣。
蕭珩連夜上奏,将于文清的贓物全部置換成赈災銀,就連于府也被抵押了出去,而他的屍體則被扔在了亂葬崗,至于于忠,是蕭珩親自置的棺材,親自扶棺送行。
朝中再無尚書令,所有政務文書都湧向蕭珩的案頭,于文清案落下帷幕後,他批準了宋尚明改稻為桑的奏表,任命南方絲綢大王石達為行商官,于八月正式開始改稻為桑,史稱“改田策”,仙居苑也重新動工,嘈雜的夯土聲穿透朱紅瓦牆,響徹洛陽。
一時之間,朝堂風雲變幻,蕭珩成了國之宰輔,位極人臣。民間關于他的流言也愈發不可收拾,喧嚣不止。
*
“下雪了,哥哥。”阿玉推開雕花木門,任由冬風裹挾着雪花盡數撲在她的臉上。
“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站在門口。”
“知道了。”阿玉轉身跑回室内裹緊了身上的霜色大氅。
距離于文清案已過去了大半年之久,朝堂民間争議之聲漸歇,鬧得最厲害的時候便是去歲九月關于蕭珩身世的傳聞,有人說他是先帝遺棄在外的私生子,有人說他是邪僧火粹煉出的妖魔,可謠言還未大肆擴散就被蕭珩扼斷在搖籃裡。割舌封喉,亂葬崗的大火整整燒了一夜,自此再無人敢亂言,唯有貴族公子們閑暇間笑談一句“玉面閻羅”所言不虛。
今日雪天路滑,蕭珩沒有騎馬而是讓衛昶備了轎子。
快要走到阊阖門時,禦道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蕭珩端坐轎中,一側的轎簾被人用馬鞭挑起,薛仲懷笑嘻嘻道:“坐什麼轎子,出來騎馬啊?”
蕭珩睨了他一眼,對前面的衛昶道:“落轎。”
馬車緩緩停下,蕭珩從裡面走出來步行往阊阖門行去,薛仲懷索性也翻身下來牽着馬頭和蕭珩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