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旻看着台下的衆人,一個個跪在地上皆是神色各異,一臉看好戲的賤人模樣。
半晌後,他重新面朝西方跪下來,冷聲道:“既如此,那我便在這裡等着。”
等什麼?皇後的令書還是蕭珩。
元旻此時心裡很亂。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見天邊泛起魚肚白。
陳非迫不及待地說:“殿下,還請容臣等移步大殿同諸位大臣一起商讨議帝一事。”
“議什麼?!殿下都在顯陽殿了!”王顯連忙站起來反駁。
“王大人若不願意可選擇不去,其他大人呢?”
“殿下,還請容臣等移步大殿同諸位大臣一起商讨議帝一事。”其餘的大臣異口同聲道。
元旻閉了閉眼,胸腔裡燃起一股怒火,他下意識握緊雙拳,腦子裡有個念頭不斷叫嚣:
殺了他們!
殺了這群愚蠢的大臣!
就在這時殿外響起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蕭珩一襲白衣手裡舉着一隻紫檀木錦盒出現在門洞前。
他的眼睛不知何時又覆上了盲帶,故而走起路來比較慢,可聲音卻響徹内外:“蕭珩來遲,求陛下恕罪!”
“陛下?!何來的陛下?”台下的大臣議論紛紛:“蕭大人怕不是瘋了吧?”
陳非見蕭珩沒死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随即揚聲道:“蕭大人,此時尚未議定新帝,你這一聲陛下所喚何人?!”
“陛下遺诏在此,諸位大臣跪聽!”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陳非臉上青白一片:“你說是遺诏就是了?!”
蕭珩走進殿内,他循聲辨位道:“陳将軍要是不信,待我宣讀完遺诏可驗之。”
王顯率先跪下,其他大臣見狀也順勢跪下了,陳非隻好閉聲。
蕭珩一字一句的将遺诏背誦出來,這份遺诏是皇帝曾經當着他的面拟的,故而裡面的每一個字他都銘記于心。
“皇二子元旻,人品珍貴,深肖聯躬,必能克承大統。……着繼聯登極,繼皇帝位。”
遺诏念完,殿内寂靜無聲。
“陛下聖明!”王顯喜極而泣,就連肩膀都輕微顫抖起來。
陳非還想要再說什麼,此時宮廷内侍宋懷清走了進來,揚聲道:“皇後令書,尊二殿下為新帝,即刻舉行即位儀式不可延誤。”
話音剛落,立即有一群内侍上前簇擁着元旻換衮冕服,整理儀容,跪受玺绶。
彼時天光乍破,更漏聲起,朱牆外響起嘈雜的人聲,前來上朝的大臣們有序排成兩列依次進入宮門朝太極殿走去。
元旻也在太監大臣的擁護下向南經朱華門進入太極殿,甫一落座,殿下百官齊鳴:“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至此塵埃落定。
*
昌平三年的最後一天,元旻是在太極殿西宮度過的,這裡是皇帝的寝閣,從前他為皇子時每日酉時都要來給父皇請安,那個身着龍袍的中年男人坐在華燈錦帳裡詢問他的課業,飲食,身體狀況,他跪在殿下低頭垂目,一一作答。
皇帝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元旻坐在榻上環顧周圍的一切,朱漆銅柱,流蘇帷帳,金玉銀器,時至今日,他才真正看過這座宮殿的全貌,以主人的身份。
“陛下?”
元旻回神,看向跪在殿下的那個人。
王顯佝肩聳背,恭敬地跪在地上:“陛下,您今日勞累一天了,容臣診脈以确保聖體無虞。”
“王侍禦起來吧。”
“是。”
……
診過脈後,王顯話語裡多了一絲輕快:“陛下聖體安康,隻是體弱還需好好調理。”
體弱是天生的,元旻自出生以來身體就不大好,換季變天都能令他生病,飽受病痛折磨,不過習慣以後也就沒什麼了。
元旻微微一笑:“那就辛苦王侍禦了。”
“微臣職責所在。”
這時一名宮女上前換案上的燈盞,甫一放下,元旻就愣住了,那是一盞兔子形狀的琉璃燈,他以前在宮中居住時很喜歡兔子,不僅在寝室裡放了許多和兔子有關的裝飾物還在南苑養了一隻白兔,隻可惜那兔子沒多久便死了。
這個宮女想必是為了讨好新帝故意這麼做的,不過這也不稀奇,在宮裡,奴婢讨好主子這種事屢見不鮮。
但元旻心裡卻感到厭惡,還未等那宮女退下去便叫住了她。
“站住。”
宮女聞言連忙跪下。
元旻面無表情道:“杖斃。”
宮女大驚失色,還未來得及求饒就被身後迅速湧出的侍衛拖了下去。
空曠的大殿内,左右兩側的宮燭時不時發出一聲輕微的炸響。
元旻看着那盞徐徐燃燒的琉璃燈,突然問道:“王侍禦,那個代替我入宮的人呢?”
“陛下說那個丫頭?”
元旻看着那盞燈沒有作聲,王顯隻好續道:“也許死在阊阖門了吧,聽李瑞說迎陛下入宮的那頂轎辇被毒箭射成了篩子。”
“一個膽小怕死的賤民怎麼心甘情願代替我送死呢?”
王顯正色道:“這天下都是陛下的子民,她能夠為天子送命那也是她的福分。”
“是嗎?金銀财寶,良田屋舍,想必她用她這條賤命換取了天大的好處。”
案上的兔子琉璃燈“撲哧”一聲就被人掐滅了,一縷細煙如同掙紮的鬼魂從燈罩裡袅袅升起,元旻看着那條煙線緩緩扯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