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眼睛稍微好了些,蕭珩解下盲帶,視線裡模糊一片,但好歹是能視物了。
“哥哥,你眼睛怎麼樣?”
“還好,能看見。”
“哦,那便好。”阿玉撕開胡餅,将大的一塊遞給他:“哥哥,給你。”
蕭珩看着她遞來的胡餅陷入了沉默。
他不由得想起幼年時和母親弟弟流浪的日子,那個時候他們三個人躲居在一座破廟裡,母親每次讨回來吃的都會先緊着弟弟吃,最後剩下的才會給他。有一次母親讨回來一張熱氣騰騰的大餅,兄弟二人好幾天沒有吃飯,看着大餅都忍不住地咽口水,母親自然而然地将它一分為二,大的給弟弟,小的給他。
蕭珩看着小得可憐的一角餅,擡頭問母親:“阿娘,我餓。”
母親滿臉不耐煩地哄他:“阿瑛乖,你弟弟還小,你是大的應該讓着他。”
“可是,為什麼每一次都是這樣?”
弟弟吃得滿嘴流油,朝他投來一個挑釁的眼神,母親更是直接扇了他好幾個耳光,大吼:“你這個喪門星!要不是你老娘怎麼落得今天這個地步,我給你一口吃的就不錯了!還挑什麼!”
他的母親厭憎他,他的弟弟也是。
蕭珩将餅塞進母親手裡,低聲道:“我知道了,母親你吃,别餓着。”
他走出破廟,走進風雪裡,再也沒有回來。
“咕噜噜——”
阿玉捂住肚子,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
蕭珩看着她,問:“不是餓了嗎,怎麼還把大的給我?”
“哥哥這麼高,應該吃大的啊,我小,這點能吃飽。”她咬了一口餅,滿足地眯了眯眼睛,喟歎一聲,“真香,有東西吃可真好。”
蕭珩看着她餍足的模樣,突然笑了:“有口吃的你就這麼開心?”
“是啊,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倘若你馬上就死了呢,那你還覺得吃飯是頭等大事嗎?”
阿玉愣了半晌,搖搖頭說:“我不會死的。”
蕭珩挑眉:“為什麼?”
阿玉眨了眨眼睛:“因為哥哥很厲害,你肯定能保護好我,完成我們的約定。”
蕭珩冷哼一聲:“小丫頭……”
*
繁花樹下,兩人專心吃着胡餅,誰都沒有看見身後的朱漆高牆上突然露出的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是那個逃而複返的黑衣人,眼見着周圍無人,他緩緩抽出腰間的長刀準備就地刺死蕭珩。
身後襲來淩厲的刀風,蕭珩迅速拽起阿玉閃躲到一旁。
黑衣人見狀再次舉刀刺向他。
“哥哥,小心!”
蕭珩躲了幾個回合後被黑衣人壓在地上,眼見着寒刃就要抵進他的脖子,官道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未等黑衣人反應過來,一隻男人的腳攜着勁風直接踢在他的肋骨上,黑衣人瞬間被掀翻在地,手中的刀被踢飛數十米。
衛昶一把掐住黑衣人的脖子将他抵在了牆上,拳頭一下又一下捶在他的腹部,打得那黑衣人口吐鮮血毫無還手之力。
蕭珩從地上爬起來,厲聲道:“衛昶!留活的!”
衛昶聞言停下對他的毒打,額頭青筋暴起,一隻手臂将他死死禁锢在牆上。
蕭珩走近扯下他的面罩,誰知那黑衣人舌尖一抵卻是服毒自盡了。
“郎主?”衛昶眼睛猩紅,自責道:“郎主,衛昶來晚了,求您責罰!”
蕭珩沒有應聲隻是反問道:“小殿下遇刺了嗎?”
“郎主怎麼知道?有個小太監……”
“回去再說,現在去值房。”蕭珩打斷他的話疾步朝值房走去。
“郎主,我扶您。”衛昶連忙上前引路。
阿玉看了一眼黑衣人七竅流血的屍體隻覺背脊發冷,忙不疊跟上衛昶他們。
*
顯陽殿。
元旻面朝西方按禮哭踴,台下依次跪着侍禦王顯、禁軍統領薛仲懷、尚書令于忠、大将軍陳非等人,後面還有十來位值夜的文臣。
陳非率先提出待明日大臣上朝商議通過後再舉行儀式,尚書令于忠更是痛斥:“無皇帝遺诏更無皇後令書,何以即位?!”
王顯心中焦灼,暗罵蕭珩盡出馊主意!如今他不在連個幫忙說話的人都沒有!他擦了擦額上的汗,隻好硬着頭皮說道:“天位不可曠,微臣建議在場的人暫時兼任其他人的官職代為行禮。”
于忠道:“簡直荒唐!我朝何時有過如此先例?!王侍禦在陛下身邊服侍久了怕不是昏頭了吧?!”
王顯一聽也急了,梗着脖子道:“帝崩而太子立,國之常典!有何不可?!”
“陛下何時立太子了?!王侍禦若要論國禮,那按照長幼尊卑也應當是大殿下即位!”
“陛下屬意二殿下乃是天下皆知!”
“屬意又如何?!你有遺诏還是有陛下口谕,空口白牙在這與我論辯,王侍禦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于忠睨了他一眼,神色間滿是不屑。
“你……”王顯撸起袖子上前兩步想要動手,于忠更是不懼,操起手中的笏闆就往王顯腦袋上掄。
“夠了!”元旻轉過身冷冷掃視了台下一圈,說道:“諸位大臣當這裡是什麼地方?!莫要擾了父皇清靜!”
“是。”王顯和于忠都退回了原地。
元旻神色稍緩,轉而問台下的陳非:“陳将軍,母後的令書呢?”
陳非聞言跪下行禮道:“回殿下,皇後頭風犯了此時尚不能拟令書。”
元旻聞言垂眸,半晌後,又問薛仲懷:“蕭大人為何還沒來?”
“回殿下,蕭大人的家奴在同我一起護送您到顯陽殿後便回去尋他了,此時……應該在來的路上了。”
元旻還未說話,一旁的陳非卻是說道:“殿下,李瑞來報護送您的轎辇遇到行刺,蕭大人負傷逃跑了,這個時候怕是生死難料……”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王顯更是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空氣裡是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