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颦眉,他擡袖擦去那令他感到不适的眼淚,再次對上女孩的眼睛時他怔住了。
通紅腫脹的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強烈求生欲,一如他當年。
“哥哥,别殺我,我給你當牛做馬也行……”
冷風吹過,穿心刺骨。
蕭珩沉默半晌,冷道:“把她帶上馬車。”
衛昶:“郎主,此女的話未必可信,沒準她就是彭城王派來刺殺小殿下的細作,以防萬一不如直接殺了她!”
蕭珩搖頭,沉聲道:“她還有用。”
“可是……”他戒備的看了阿玉一眼,壓低聲音問,“我們不是還要送小殿下回宮嗎?”
蕭珩掃過地上遍布的屍體,颦眉道:“恐怕宮裡已經生變,回不去了。”
衛昶:“啊?”
“掉頭,去景明寺。”
衛昶:“是!”頓了頓,又問:“那她?”
“将她綁起來,扔進車裡。”說完便轉身回了車内。
“是!”衛昶連忙提起一旁的阿玉将她綁好後扔進馬車,随即勒緊缰繩立刻掉頭。
馬車搖搖晃晃地快速朝東邊駛去。
阿玉跌在車上,一擡頭才發現除了蕭珩裡面還坐着兩個人。
一男人一孩童,皆以黑紗覆面,看不清面容。
“不要東張西望。”蕭珩冷眼看着她,眼底似有萬丈玄冰。
阿玉吓得連忙低頭,就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你多大了?”
“十……十二。”
蕭珩聞言不再多說什麼,自顧自地閉目養神。
車内陡然陷入一片寂靜,半晌後。
“咕——咕——”
阿玉的肚子不合時宜的響起來唱起了空城計,幾雙眼睛都朝她看去,她愧急極了,連忙道歉。
“對不住!對不住!!”
正當她羞窘難當時那隻熟悉的大手再次伸到她的跟前,蕭珩的掌心裡躺着十來顆圓潤飽滿的紅櫻桃:“路上還遠,别餓死了。”
阿玉雙手雙腳被縛,她努力往前蹭了蹭,小心接過後道了聲謝。
兩人說話間,旁邊的人始終目視前方,不發一言。阿玉不敢多看他們,隻低頭默默吃手中的櫻桃。
産自華林園的櫻桃個大,色澤鮮美。
阿玉感受到舌尖那抹久韻不絕的香甜心中酸澀不已,眼淚也跟着落下來。
這是她有生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櫻桃,即使後來嘗遍大江南北甚至洛陽宮苑的極品櫻桃,也不及她手心的這幾顆刻骨銘心,難以忘懷。
*
這一路颠簸難行。阿玉沒有坐過馬車,整個人東倒西歪,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渾攪了一番。
她用力扣緊車壁試圖穩住身子,這時一道目光冷冷射過來,阿玉下意識擡頭正好與他視線相觸。
是那個孩童。
他全身上下裹得嚴實,阿玉瞧不出年歲,隻看身形卻與她早亡的弟弟相差無幾。
那道目光很快移開了。阿玉也不敢再多看什麼,雙手死死扣住車壁,身子也挪着靠了上去,她隻希望讓自己好受一點。
馬車還在疾行,次日的第一縷晨光透過窗牖如同羽紗落在了幾人的衣角上。
與此同時,衛昶嘹亮的聲音從前面傳來:“郎主,到了。”
蕭珩睜開眼睛,底下是一層淡淡的烏青。
他将一頂鬥笠扣在頭上旋即下了車。
寺門前兩個身着布衣的大漢正靠在兩顆參天古槐下打瞌睡,看見來人時立即上前:“來者何人?”
蕭珩未語,略微擡頭掃了二人一眼。
兩人看見蕭珩的臉趕忙作揖:“郎主。”
“寺内可有異動?”
“未曾。”
“打開寺門。”
“是!”
石門應聲而開,穿堂風簌簌,幾朵槐花迎風而落,施施然旋在蕭珩的肩膀上。
他轉身行于窗牖前掀起竹簾,山風微涼攜着花香盈滿車室。
阿玉打了個噴嚏,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蕭珩看向馬車内黑紗覆面的男人:“寺中蘭芷流香吐馥,正是賞花好時節,公子可有興緻前往一觀?”
王顯愣了愣,幹咳一聲:“如此,實不該辜負。”
他垂首附在身側的孩童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那孩童看了一眼蕭珩輕輕點了點頭。
王顯起身扶着他下了馬車,阿玉見狀忙不疊擡頭去看蕭珩。
蕭珩看着她,低聲道:“下車後你老實跟在後面,要是叫喊我便割了你的舌頭,明白嗎?”
阿玉胡亂點頭。
“衛昶,給她松綁。”蕭珩随即放下竹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