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季青臨終于吸到了新鮮的空氣,有人在一下又一下地渡氣給自己。
那人的嘴唇這樣的柔軟,貼在自己的嘴唇上,像咬到了一塊棉花糖。
一下又一下,可是那個人為什麼這樣顫抖呢?他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嗎?
季青臨感覺自己被帶着離開了水中,他不知道是池水還是汗水,亦或者是什麼别的液體,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帶來了一絲涼意。
他隻覺得意識模糊,好累好冷,他隻想緊緊縮在抱着他的這個人懷裡。
陸司寒将季青臨救上岸後,渾身濕透,像個狼狽的水鬼,他陸司寒從來衣冠楚楚,何時在人前如此狼狽過。
不過此刻他絲毫顧不上這些,他看着懷裡季青臨蒼白的唇色,第一時間叫助理聯系好救護車。
他抱着季青臨去門口,在路過宋澈身邊時,他的眼神好似要殺人,“如果他有事,我要你拿命來賠。”
宋澈似乎還想辯解什麼,“拜托陸總你講講道理,我和他一起掉入水中的,我也是受害者。”
陸司寒冷笑着看了一眼監控的方向,“你最好請個有本事的律師,不然我保證你下半輩子都在牢裡。況且,看你這毫發無損的模樣,你會遊泳的,不是嗎?”
聽完這話,季母像是想起了什麼,對的,在接宋澈回季家的時候,她看過宋澈的所有資料,他是會遊泳的。
倒是綿綿,他從小怕水,根本沒學過遊泳。
一陣後怕湧上季母的心頭,她迫切地想要去看看陸司寒懷中的季青臨怎麼樣了,然而陸司寒卻避開她,“你不會知道,你失去了什麼,以後綿綿他,再不會來看你了。”
陸司寒抱着季青臨往外走着,衣服上的水滴在地闆上,陸司寒顧不上,隻是眼神擔憂地看向懷中的季青臨。
看到季青臨虛弱蒼白的模樣,陸司寒感覺自己的心髒像被什麼東西攥緊了一樣,很疼很疼。
“綿綿,我好像,比我想象的,更要愛你。”
直到這一刻,陸司寒才明白,季青臨對他意味着什麼。
那是連陸照野出事,陸司寒都不曾感受過的深切慌張,像是要失去了全世界一般。
他絕對不會放過宋澈,他會讓他付出一百倍的代價,來彌補他今天犯下的錯誤。
懊悔自責心疼,無數的情緒湧進陸司寒心裡,他不該離開季青臨半步的,是他的錯,他沒有保護好綿綿。
到了醫院後,陸司寒連濕衣服都沒換,就這麼守在外頭,直到醫生出來,陸司寒立馬站了起來。
“還好做急救做得及時,再晚一點,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現在已經把病人肺部的所有水都排出來了,病人已經沒有什麼大事了,但因為病人體質比較虛弱,還需要盡可能地休養一段時間。”
陸司寒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下,“醫生,那我現在可以去看看他嗎?”
醫生點了點頭,然後又有些猶豫,斟酌了一會兒,終于朝陸司寒開口,“陸先生,您先去換一身衣服吧,您這樣濕漉漉的,自己也會生病的。”
陸司寒低下頭看向自己,這才發現自己全身有多麼狼狽。
他不能這樣去見綿綿,陸司寒換了一套衣服,将自己收拾好,才重新進了季青臨的病房。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閉着眼睛,臉色蒼白又虛弱的季青臨,心裡難受無比,恨不得能代替他承受這些痛苦。
陸司寒一直将季青臨送他的紅繩帶在手上,幾乎從來沒有解下來過,無論什麼場合,無論這手繩與自己的西服相不相襯,他都從沒有想過解下來。
可這一刻,陸司寒忽然動了心思,他伸出手将手上的手繩解下,而後系在了季青臨手上。
陸司寒有些痛苦地低下頭,虔誠地将頭伏在季青臨的胳膊上,“綿綿,如果這紅繩真的有靈的話,希望它保佑你一生平安喜樂,即使拿我陸司寒這一輩子的運氣來換,也沒關系。”
在季青臨昏睡這一期間,陸司寒雷厲風行地處理了宋澈。
本來這種高級山莊的監控,是絕對不會輕易給出去的,但陸司寒發了話,若是以後還想和他有合作,他便一定要拿到當日的監控。
山莊主人權衡利弊後,立刻将監控交給了陸司寒,而後便是宋澈痛哭求情,他甚至拉上了季父季母,還想要去季青臨面前,當面和他道歉。
然而陸司寒又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除了季青臨,任何一個人對陸司寒的評價都是狠厲決絕,他的所有溫柔也隻會給季青臨一人,又怎麼會放過傷害季青臨的人。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再動他,會有什麼後果,看來是你還沒吃夠苦頭,之前給你的教訓還不夠深。”陸司寒看向宋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隻随時可以捏死的蝼蟻。
宋澈知道今天自己沒有退路了,陸司寒不會放過他的,沒想到這樣冷清冷面的瘋子也會動情,還是為了季青臨那個家夥,他到底有什麼好?
宋澈此刻幾乎被刺激得失去了理智,“你到底以什麼身份在為季青臨出頭,據我所知,他是你弟弟的男朋友吧?你以為季青臨真的喜歡你嗎?他不過是因為你弟弟現在躺在病床上,無法庇佑他,他才向你伸出了手。不管你怎麼做,季青臨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你。”
宋澈因為那天的事,被陸司寒教訓得付出那麼慘痛的代價,他當然也不會讓陸司寒好過。
知道陸司寒在意什麼,宋澈便偏偏往他痛處戳,“陸司寒,我說你,你到底希不希望你的親弟弟陸照野醒來呢?若他醒來,季青臨恐怕會立馬回到他身邊,到時候你可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可那是你的親弟弟啊,你難道想他一輩子躺在病床上嗎?”
陸司寒沒有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讓人帶走宋澈,這一次,宋澈想必再也不能再在季青臨面前晃悠了,他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隻是,明明知道宋澈故意說這些話,來離間自己和季青臨,可陸司寒的情緒還是不受控制地受到了他的幹擾。
季青臨,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他嗎?
想到這一點,陸司寒不由得感到有些煩躁,像是有一團火在他心上亂竄。
他就帶着這種複雜的情緒走到了季青臨的病房,下一秒看着季青臨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他的眼神裡全是對自己的依賴,“陸司寒,你去哪裡了,我睜開眼看不到你,你為什麼不一直守在我身邊?”
這一刻,所有的妒意和失落,瞬間消失殆盡。
他走過去,将季青臨抱在懷裡,“綿綿,對不起,我之後會一直陪着你的,我保證。”
季青臨不喜歡他又怎麼樣,他喜歡季青臨……就夠了。
隻要季青臨存在于這世上,與他呼吸着同一片空氣,隻要知道有那麼一個人存在,那便夠了。
季青臨什麼都不用做,隻要他在呼吸,自己便是幸福的。
綿綿,你不知道,我是多麼的愛你。
陸司寒在心裡對着自己說道。
季青臨這次是真的被吓壞了,他從小就怕水,對水向來有陰影。再加上當時季母選擇救宋澈,轉而放棄他這一點,也總是在季青臨的夢中重現。
他的不安感更甚,幾乎要陸司寒寸步不離地守着他,才能稍微好一點。
在季青臨住院休養的這些天裡,陸司寒甚至把所有公司的事物都轉移到了線上,他一直在醫院陪着季青臨。
季青臨本來說,讓陸司寒給自己請個護工照顧自己便好,然而陸司寒卻不同意。
季青臨的任何一件事,無論是多麼小,他都不願假手于人。他甯可自己累點,也要親自照顧季青臨。
于是陸司寒一邊開着線上會議,一邊給季青臨剝橘子。
“陸司寒,我不喜歡吃酸的,一點點酸都不行。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挑,要在果盤中,挑出最甜的一個橘子。不然你剝好了,我也不會吃的。”季青臨有些嬌氣地指使着陸司寒。
陸司寒也不惱,隻是任勞任怨地給季青臨剝着橘子,每剝好一個,他都自己先嘗一塊,甜就遞給季青臨,酸的救自己消化。
季青臨本想通過陸司寒的表情,判斷橘子的酸甜度,然而陸司寒全程面不改色,不管吃酸的還是甜的,表情都像個機器人一樣。
“陸司寒,你應該是真的人類,不是什麼機器人吧?”季青臨向他确認道。
陸司寒無奈地伸出手,“要檢查一下嗎?看我身上有沒有電池或電線什麼的?”
“那倒是不用,不過閑着無聊,我們來玩個遊戲吧。輸的人,要答應對方一個要求。”季青臨天天躺在病床上,無聊得緊,便想找點樂子。
“好啊,你說怎麼玩吧!我奉陪。”陸司寒幹脆利落地答應他。
季青臨轉了轉眼珠子,“既然從你的表情上看不出來,那麼就由你來猜我的表情。我吃一個橘子,你根據我臉上的表情,來猜這個橘子是酸是甜?”
季青臨臉上的笑容有些狡黠,像一隻藏了很多詭計的狐狸一般,“要是你猜錯了,就算你輸。要是你猜對了,就算我輸,行嗎?”
陸司寒點了點頭,為了不讓季青臨傷到手,率先給季青臨剝好了橘子皮,才遞給他。
季青臨向來最讨厭吃酸的東西,可他勝負欲很強,不想輕易讓陸司寒赢。
因此,就算吃到了一個最酸的橘子,他也面不改色,反倒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拼命演出一副享受勁,仿佛嘴裡的橘子有多甜似地。
其實季青臨的演技并不算好,陸司寒向來喜歡一瞬不瞬地觀察他,所以他能立刻看出季青臨的每一個表情背後的真實含義。
就像此刻,季青臨拼命忍住,但還是不經意地皺了皺鼻子,應該是太酸了,他鼻腔被刺激到,有些不舒服。
“讓我猜的話,這片橘子應該很甜!”陸司寒故意順着季青臨的心意說。
果不其然,季青臨聽到陸司寒猜錯了,整個人都變得心情很好,眉眼彎彎,像一隻吃飽喝足的小狐狸一般滿足。
他将手上的一片橘子塞到陸司寒嘴裡,他柔軟白皙的手指,不經意地略過陸司寒的嘴唇,讓陸司寒的心一動。
一整片橘子都被季青臨塞進了陸司寒的嘴裡,隻見季青臨哈哈大笑,好像發生了世界上最好玩的事,“你這麼不精明,是怎麼去做生意的啊?還是說,我演技太好,把你騙過了?陸司寒,你猜錯了,這橘子超酸,你居然猜甜。”
陸司寒的眉眼也不自覺地跟着季青臨彎了起來,明明這幾一直連軸轉着,可陸司寒卻一點都不覺得疲倦。
“我知道,橘子很酸。”陸司寒忽然說道。
季青臨看着他,“馬後炮,你知道的話,怎麼還會猜錯。”
陸司寒忽然離他近了一點,“我隻是不想你一直含着酸的橘子,還有……我怎麼會讓你輸?”
季青臨的心跳像是錯跳了一拍,仿佛自己依然在溺水一般,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隻不過這一次,不是在池子裡溺水,而是沉溺在陸司寒的眼睛裡。
季青臨第一次發現,原來陸司寒這雙有些狹長的薄情眼睛裡,也能出現這麼深情的眼神。
好像是,他真的非常愛自己一般。
可是,為什麼?
明明陸司寒最讨厭自己這樣性格的人,他喜歡的不應該是那種沉穩理智的人嗎?況且自己還騙過他,在陸司寒那裡,自己應該十惡不赦,罪大惡極才對?
他為什麼會喜歡自己?
季青臨這麼想着,也就這麼問出口了。
陸司寒卻忽然笑了,“綿綿,我并不喜歡照鏡子,再在這世界上找另外一個陸司寒有什麼意思,沉穩理智?我不是在找下屬。綿綿,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就喜歡你。”
季青臨的心髒跳得更快了,一聲又一聲,像是劇烈地要穿透耳膜,這讓季青臨感到慌張。
明明,從小到大,他季青臨因為這張好皮囊,接受過無數的告白,男生女生都有,他從來沒有過這樣劇烈的反應。
就連陸照野向他告白時,季青臨的心跳也沒有這麼不受控制過。
這到底是為什麼?
眼前這個人,果斷強悍,控制欲強,喜歡幹涉他,也喜歡管着他。
自己明明不喜歡這樣的,可為何心跳聲好像不受自己控制。
季青臨有些想不明白,但他似乎想起一件事,他和陸照野,他們還在一起,自己還是陸照野的男朋友。
而陸司寒是陸照野的親生哥哥,他不能和陸司寒攪到一起,這樣不道德,也對不起為了救自己付出生命的陸照野。
陸照野對自己那麼好,他為自己付出了那麼多,自己應該安心地照顧他,等他醒來才對,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對另一個人動心。
況且,這個人還是陸照野的哥哥。
這簡直是對陸照野的背叛,等他醒來,他會對自己多麼失望,他又會有多麼傷心。
他絕不能,傷害一個對自己這麼好的人。
季青臨忽然往後縮了一步,與陸司寒迅速拉開了距離。
陸司寒期待的眼神落了空,眼裡一瞬間閃過有些受傷。
季青臨的動作已經夠明顯了,可陸司寒還想掙紮一下,“綿綿,你敢發誓嗎?你對我沒有一點心動,你一點也不喜歡我。”
陸司寒此刻的神情脆弱得不堪一擊,仿佛季青臨一個是,就能将他整個人擊得粉碎一般。
季青臨的心跳得很快,這不能否認,但是……
但是,他現在有男朋友。
“陸司寒,我想你應該明白的,我喜歡的人,是你的弟弟……”季青臨不打算再給陸司寒希望,既然不可能在一起,那便要徹底斷了陸司寒的念想,這或許對他更好。
聽到這話,陸司寒的眼神像是要哭,然而季青臨隻覺得是自己看錯了。陸司寒多麼強悍一個人啊,他流血都不可能流眼淚。
“綿綿,如果你是因為我弟弟,我發誓我會和你一起面對。我會向他解釋,我會擋在你面前,承受他的一切怒火。不管他怎麼揍我,我都不會還手,也絕對不會退縮,更不會放棄你。”
陸司寒的眼神像是絕望的沙漠尋水人,明明見到了幹枯的井,卻還要将水壺放進去反複确認一般。
“綿綿,我隻要你一句話,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陸司寒的聲音有些沙啞,仿佛說出這句話,已經用盡他所有的力氣。
季青臨不由想道,昨天中午時,還給他削着水果的人,削着削着既然閉上眼睛睡着了,要不是季青臨及時發現,那水果刀就要削到陸司寒的手了。
季青臨将水果刀從陸司寒手上拿下,再将陸司寒的頭按到病床上。
黝黑而濃密的頭發,精緻的眉眼,還有疲倦的臉色。
就算陸司寒真的是一個鐵打的機器人,既要照顧他,又要兼顧公司的事情,不眠不休,他也會累。
居然累到坐着也能睡着,可陸司寒卻從沒有和季青臨抱怨過半句。
季青臨說不出自己當時準确的心情,或許是心疼?季青臨從沒想過自己會心疼誰,一直以來,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就是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左右他的情緒。
但陸司寒……成功地讓他産生情緒波動了。
就如此刻,陸司寒用絕望而不甘心的眼神,專注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一個掌握生殺大權的神明,隻要一句話,就能救贖陸司寒上天堂,或者将他打入十八層地獄。
季青臨從沒覺得自己做決定如此艱難過。
見季青臨有所動搖,陸司寒想最後再為自己争取一次,“綿綿,你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我隻要一個能夠公平競争的機會。小野他運氣比我好,他隻是我比先,更遇見你。你不能因為我來得晚,就判我死刑,我發誓,我會做得比他更好。行嗎,綿綿?”
陸司寒幾乎是在哀求季青臨了,季青臨從沒見過陸司寒用這樣的神情與語氣和人說話。
一直以來,他見到的陸司寒都是驕傲的,意氣風發的,自信的,仿佛這世界上,沒有任何能難倒他的難題。
然而此刻的陸司寒,卸下了所有的驕傲,隻是在求自己給他一個機會。
季青臨忽然覺得心裡有些難受,其實一直以來,陸司寒都對自己很好,他很照顧自己,事事以自己的事為先。
所以,要給他一個機會嗎?
那陸照野怎麼辦?他為自己差了賠上一條命,自己這輩子都不應該放棄他的。
似乎看出了季青臨臉上的糾結,陸司寒開口說道,“綿綿,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過不去小野那一關,對不對?”
陸司寒像是賭上了自己的所有,決定豁出去,“綿綿,在小野沒醒來的這段時間裡,讓我照顧你吧,我可以……當小野的替身。”
陸司寒小心翼翼地将季青臨的手,撫在自己臉上,描摹着自己和陸照野過分相似的五官。
“綿綿,你也知道,我和我弟弟,長得很像對吧?讓我代替他,來愛你,好嗎?”
季青臨的手被陸司寒帶着,在他臉上觸摸着,不得不否認,陸家兄弟都長了一副絕好的皮囊,起碼是一副讓人看了說不出重話的皮囊。
季青臨的呼吸微微一緊,尤其是此刻,陸司寒半跪着在他面前,自己的手在他臉上任意遊走着。
陸司寒虔誠地獻上自己的紅唇,像是在引誘着季青臨,他拽着季青臨的衣領,一步一步地向自己的嘴唇靠近。
“如果要堕落的話,我們一起。但神明要罰的話,就罰我一個人,因為是我,在引誘你,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