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垂下眼皮，神情不明。烏黑的發絲散開，顯得細銳而單薄。
式神早被召回裂縫，他回頭環視一圈，屋内暗紅色的影子已不見蹤迹。他踱步下樓，慢慢走到晴空烈日底下。
算啦，反正都習慣了……等大家都睡着之後再一個人過來解決掉好了。
夏油傑回到家中，一家三口忙碌搬家的瑣碎事宜，草草吃過晚飯便各自回屋歇息。
黑發少年膝蓋上攤着一本大畫冊，正窩在床上發呆。外面傳來敲門聲，他趕緊合上書。
“小傑？媽媽進來了！”
一盤切好的水果先露面，接着，是母親走進來。
“我們已經給你辦好了轉學手續——”母親笑着說，“是仙台市最好的中學，媽媽以前教過的學校。”
“副校長聽說你的成績，都羨慕我培養得好呢！他們很歡迎你入讀。”她伸手掖了掖夏油傑的被子，又把床頭燈調暗。
“答應媽媽，去了新學校就别對大家說你能看見怪物之類的話了，行嗎？”女人又停頓一下，“媽媽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但總被那些資曆輕輕的小教師在背後讨論自己兒子得了臆想症，我也很尴尬。”
夏油傑從被子裡伸出小小的手掌，握住媽媽的手，慣例聽着習以為常的話，心思已經飄出房間。
“……對吧，傑君？”
半晌，夏油傑看着媽媽，鼓起勇氣開口：“媽媽，今天下午我沒有撒謊。”
母親瞬間變了臉色，語氣生硬：“行了，我知道了。”便抽手站起身準備離開。
“你自己做到答應我的保證就行，别的不用再講了。”
離開前，又回頭補上一句：“給你切的水果盡快吃掉。”
卧室門“啪嗒”一聲關上，房間安靜。
夏油傑也沒了看漫畫的心情，平靜地合上書本。少年軟嫩的臉蛋鼓起小包，一口接着一口，把桌子上有些氧化的水果解決掉。
常溫的蘋果好——難吃啊。
窗外的顔色從灰藍變作漆黑，已經淩晨兩點，大家都睡下了。小少年輕手輕腳從床上爬下來，沒有穿鞋，朝外走去。窄窄的門縫透出一道柔和的光，又閉上。
夏油傑來到閣樓，無聲掃視周圍。
下午遇到的那個怪物……絕對跟來這棟房子了！
閣樓被爸爸打掃得很幹淨，靠窗戶的位置擺放着新鮮綠植和大沙發，地上摞了幾箱沒拆開的書。他計劃一家人可以在這裡曬太陽，平時還能把電腦搬上來工作。
紙箱們閉口不言，家具毫無聲息。
他從窗戶反光看見一道模模糊糊的黑影動了一下。
在那裡！夏油傑眼神一凜，附身召喚咒靈——
父母房間。
“你聽見聲音了嗎？”
“是小傑吧……大概。”
“我這次一定要跟他說明白！”
“明天吧，明天。”
“你也給我起來！快點。”
“有什麼好着急的……”
“呵，你倒是跟陌生人一樣不管事，淨講些沒用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
“唉。”
夫妻二人打開客廳燈，疲倦地上樓，腳步拖沓零碎，準備把頑鬧的兒子抓個現行。
閣樓上動靜越來越大。
夏油爸爸走在前，鼻尖忽然抽動一下，皺着眉頭推開門。
他左腳踩到一灘雜碎物，像往常般随意擡起頭，接着，不可置信地渾身一抖，寒毛豎起，手朝身後胡亂抓去。而身後的夏油媽媽呼吸急促，手腳冰冷，瞳孔裡是不斷放大的恐懼，沁入骨髓的涼意從腳踝攀上脊背。
黑暗中的恐怖真相終于在此刻現行。
閣樓，一道窄長人影攀附在天花闆的角落。
這東西俨然是怪物的模樣：鳥的頭顱，軀幹倒是像人。如幹柴般的四肢虬起，藏進陰影處，隻一對拳頭大小、僅有眼白的獸類眼珠散發出不可忽視的幽光；全身暗紅色毛皮，血液糾黏闆結在上頭；腹部大大小小的洞像被什麼利器戳穿過，另有不少撕咬痕迹；尖喙帶鈎子，朝這邊張開，紅的白的同時往下滴。
“嘁——！！”尖銳的呖啞聲在耳邊炸開。
怪物的速度太快了。
一個呼吸間，它已經出現在兩位造訪者的頭頂上方。也隻有這種距離才能看清它的牙齒是多麼細密：整齊堅硬，顆顆帶血絲，有種令人作嘔的精巧。
一隻巨型手掌浮出地闆，迎着上方怪物的尖喙托去。簡直像是幻覺裡才會出現的畫面。
黑發少年手勢一轉，召喚裂口女同去阻攔。自己則幾步掠過，單腳一頓，騰空躍起，狠狠踢向怪鳥的頭顱！
那東西啄刺不成，“轟”地一下砸在地面，發出凄厲尖嘯，四肢飛速挪移，翻滾重新襲來。
夏油傑顧不上避開家具，揮拳格擋，又把驚恐的父母攔在門外，嘴唇飛快碰撞：
“你們躲遠點！！”
一道足以貫穿肉與骨的攻擊閃電般破空而至，怪鳥那厲嚎幾乎刺破耳膜，顯然是被少年攻擊激怒，掀起陣陣狂風，塵煙彌漫。
他牙關抿緊，召來裂口女疾馳直壓前方。
裂口女僵硬地擡頭，動作一卡一卡。
“喂。”
繃帶下的嘴張開咧到耳根，血痂劈裡啪啦地崩散，混合暗紅色的濃稠熱流淌進口裡，口中一排尖牙是獸齒獨有的肉芽色澤，伴随着模糊的拟人聲：
“我，我，我……美嗎？”
一級假想怨靈「裂口女」，直到回答出它的問題為止，會被強制拉進不可侵入狀态的簡易領域，接着被武器剪開面部、頭皮、喉嚨、胸口、内髒…直至全身粉碎。
鳥頭人身怪物被怨靈的攻擊橫着劃開口喙，皮肉筋膜撕裂，因這劇痛發出泣血尖嚎，翻身飛起撲啄——
好快！
這一下刺得很猛，位置完全出乎少年的預料。他隻好舉拳前擋，急退幾步，回身往後一躍，在地面翻滾半圈接着迅速借力蹬向高處！
裂口女的巨型剪刀擋了一瞬，金屬碰撞之聲令人牙酸後頸發麻，怪物半扇頭顱暴露出來。
少年抓住時機，力道盡出，向血糊糊的軟肉跺去！
怪鳥狠狠摔在地上，血滴子由鮮紅到暗色噴湧，頸椎扭成一個人類所不能及的角度，下半副軀體劇烈動彈，一側眼珠被踢得凹進去，僅剩另一顆眼白正充血颠動，緊緊盯着狹小空間内跑動的纖薄身影。
夏油傑抿緊嘴角，大口呼吸，額頭不斷滲出汗珠。
鳥類的視角有盲區，必須躲開正面沖突，再從側方攻擊一次性讓它失去行動能力！
對峙雙方沖撲幾回合，少年餘光掠過一個直線距離最遠的拐角，左腳往牆面一搭，蹬腿移動過去，手勢再度變換。
一陣疾風裹着呖啞聲逼近，腥臭尖喙朝着少年的後背追襲而來！
“小傑！！！”
門外媽媽速度比巨影更快，後背弓起，擋在夏油傑面前。雙腿發軟的男人也搬起盆栽扔向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