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梆子剛敲過三聲,青冥仙尊便睜開了眼睛。窗外仍是濃墨般的夜色,唯有東方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
他側頭看向枕邊人——我正安靜地躺着,雙手不知何時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仙尊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掰開我的指節。他的動作極輕,像是怕驚擾一場易碎的夢。
當最後一根手指被松開時,我的手掌無力地垂落在錦被上,發出細微的"啪"的一聲。
"阿甯。"他低喚一聲,指尖在我掌心停留了片刻,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床頭幽藍色的燭火幽幽地亮着,詭異的光芒将仙尊的臉映得如同鬼魅,燈芯處漂浮着一縷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白霧。
仙尊盯着那縷白霧看了許久,直到腰間的傳訊玉簡突然亮起刺目的紅光。
"孽徒!速來掌門殿!"
玉簡中傳出的怒吼震得床幔都在顫動,仙尊立馬起身,推門而出。
臨走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床榻,目光在聚魂燈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晨露打濕了青石小徑,仙尊的靴子踩在上面發出"咯吱"的聲響。他的背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顯得格外單薄,衣袍被晨風吹得獵獵作響,像一面即将破碎的旗幟。
掌門殿坐落在昆侖山最高處,終年雲霧缭繞殿門大開着,仿佛早已預料到他的到來。仙尊的腳步在門檻處微不可察地頓了頓,才擡腳踏入。
"弟子拜見師尊。"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激起一陣細微的回音。
殿内燈火通明,掌門端坐在高位上,一襲紫金道袍在燭光下熠熠生輝。他雖已千歲高齡,面容卻如中年男子般威嚴,長須垂至胸前,眉間一道金色豎紋彰顯着無上權威。
而此刻,宋晨雨正蜷縮在他懷中,像隻受傷的小獸。她今日穿了一襲素白紗裙,發間隻簪了一支白玉蘭花,與平日的豔麗打扮大相徑庭。
見仙尊進來,她擡起淚眼朦胧的臉,一顆淚珠恰到好處地順着臉頰滑落。
"青冥哥哥……"她的聲音帶着哭過後的沙啞,更添幾分楚楚可憐。
仙尊的脊背繃得筆直,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師尊召弟子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掌門輕拍着女兒的背,看向仙尊的眼神淩厲如刀:"孽障!跪下!"仙尊雙膝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低着頭,散落的發絲遮住了表情,隻有緊握成拳的雙手洩露了内心的不平靜。
"師尊……"他的聲音冷淡得不成樣子。
"别叫我師尊!"掌門一掌拍碎了身旁的茶幾,木屑四濺:"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為了個死人,為了具傀儡,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仙尊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卻沒有反駁。
"你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就算了。"掌門的聲音并不高,卻蘊含着可怕的威壓:"但你為了一個死人,為了具傀儡,竟敢如此怠慢我兒!"
殿内的燭火随着他的怒斥劇烈搖晃,将三人的影子投在牆上,扭曲成可怖的形狀。仙尊跪在原地,任由那威壓如潮水般拍打在身上,連衣角都沒動一下。
"弟子不明白師尊何出此言。"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不明白?"掌門猛地拍案而起,案幾上的茶盞被震得跳了起來:"晨雨昨夜哭着回來,說你整日守着那具傀儡,連看她一眼都不肯!"
宋晨雨适時地啜泣一聲,将臉埋進父親懷中。從仙尊的角度,能看到她纖細的肩膀在微微顫抖,像風中搖曳的柳枝。
"那傀儡是阿甯的……"仙尊剛開口,就被掌門厲聲打斷。
掌門繼續怒斥:"晨雨哪點比不上那個魔族女子?她和你青梅竹馬,照顧你的起居飲食,甚至不惜以自身精血為你療傷!而你……"掌門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當年要不是她閉關,你們早就結為夫妻了,哪裡輪得到她一個魔族妖女将你拐了去。”
宋晨雨适時地啜泣一聲,擡起淚眼朦胧的臉:"爹爹别說了,是女兒沒福氣。"
"傻孩子!"掌門心疼地擦去女兒臉上的淚水,轉向仙尊時眼神又變得淩厲:"今日我便把話撂在這裡——若再讓晨雨受半分委屈,我便收回聚魂燈!"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在仙尊心頭,他猛地擡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師尊!洛甯的魂魄還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