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添飯。”
這句話脫口而出時,許芳芳自己都愣了一下。她幾乎是落荒而逃,背後傳來王闵誇張的“謝謝義母”和姜湘北的笑罵。
這些聲音像針一樣紮在耳膜上,她看着許菲給王闵遞飯時自然流暢的動作——
就像過去無數次給自己遞溫水、遞筆記、遞外套那樣。姐姐的指尖永遠幹燥溫暖,連遞東西的角度都恰到好處,利他。
許芳芳不禁想起初中家長會上,父親舉着許菲的獎杯對校長說的那句:“我們菲菲從小就不用操心。”
食堂的燈光在眼前暈開成模糊的光斑。許芳芳機械地排在隊伍末尾,聽見前面兩個女生正笑着交談着這次的月考排名。
明明應該不關她的事的,但聲音卻一個勁朝她耳朵裡鑽。
“許芳芳?那個萬年老三?”
“嗯嗯,她這次可進步到第一了呢。”
“她也挺厲害的,不過我記得她姐姐當年可是蟬聯第一直到畢業呢。”
餐盤突然變得沉重。許芳芳想起自己書桌抽屜裡那沓永遠差幾分滿分的試卷,母親總說“沒關系”,但轉身就會把許菲的滿分卷子裱進相框。
“同學,要什麼菜?”食堂阿姨的詢問驚醒了她。
許芳芳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發緊。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柑橘香,許菲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手裡拿着她忘拿的校園卡。
“糖醋排骨。”許菲對窗口說,“不要蔥姜和香菜,謝謝。”
這是許芳芳最喜歡的菜,也是她最讨厭的菜。
每次家庭聚餐,父親都會說“菲菲小時候為了給妹妹挑排骨,筷子都用不利索就學會給芳芳夾菜了”。
“姐...”許芳芳盯着餐盤裡油亮的排骨,“你不用這樣。”
許菲正在幫她擦餐卡的動作頓了一下:“怎樣?”
“就是...”許芳芳的指甲陷進掌心,“不用一直記得我的喜好。不用...不用對我這麼好。”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許芳芳就後悔了。她看見許菲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像是被風吹亂的蝶翼。食堂嘈雜的人聲突然變得很遠,隻剩下餐盤碰撞的清脆聲響。
“許芳芳。”許菲突然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耳垂“你耳朵紅了。”
這個熟悉的動作讓許芳芳鼻尖一酸。她想起小學被同學欺負時,許菲也是這樣碰碰她的耳朵,然後轉身就把欺負她的人堵在器材室"講道理"。那時候的姐姐是隻屬于她一個人的英雄。
“我...”許芳芳的眼鏡起霧了,傾訴呼之欲出但又被強行咽下。
她該說什麼呢?
難道要說“因為爸媽總拿你和我比,所以我看見你就煩”?還是說“因為你太優秀了,顯得我像個劣等品”?
這些話在喉嚨裡滾了幾圈,又硬生生咽下去。她想起許菲高中畢業那年,全家人在酒店給她辦慶功宴。
父親舉着酒杯,紅光滿面地說:“我們家菲菲啊,從小到大就沒讓我們操過心。”
母親在旁邊笑着補充:“是啊,感謝娘娘讓我們家菲菲來到我家。”說着還向上天合手而拜,餘光看到站在一旁的她也柔聲道,“我們家芳芳啊,也是個優秀的孩子,但還是要多跟姐姐學學。”
那時候的許芳芳自覺退到了角落的位置,手裡攥着的手機屏幕顯示着剛發下來的月考成績,每科成績都才堪堪及格,最好的數學也才一百零幾。
她看着姐姐被親戚們簇擁着切蛋糕,突然意識到——自己永遠不可能成為許菲。
所以後來她幹脆躲着姐姐。
許菲發消息問她最近怎麼樣,她回“還行”;許菲放假回家給她帶禮物,她說“放那兒吧”;許菲想跟她聊聊高中生活,她借口寫作業躲進房間。
可每次推開許菲後,她又會後悔。深夜躺在床上,翻着姐姐以前給她寫的鼓勵紙條,心裡像被螞蟻啃噬一樣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