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帶下山看看，說不定哪天他親戚就來認領了。”紀空明歎氣，方見雪有些不贊同：“能被放在山門口，你覺得還能找到家人嗎？”

“那也不能留在宗裡，他年齡太小了，”紀空明有些憂愁：“傳出去到時候都把孩子往這一送，那還了得。”

“辰辰上山時候不也不到年齡嗎？”杼塵八歲那年被紀空明帶上了山，四微宗招生最低年齡限制是十二歲。

“那會我是長老，不是掌門，盯着我的人沒那麼多。”紀空明看着懷裡的小孩，雖然衣着破舊，但是渾身上下肉嘟嘟很有分量，并且...紀空明偏着頭看了看，這孩子有耳洞。

富貴人家會給新生兒戴珍珠耳珰以示祥瑞祝福，這孩子别說小康人家，出身也能算朱門大戶：“也沒問過這孩子意見，萬一他沒有修道之心，長大了還得給他送回去？這可是一生的大事。”

方見雪和紀空明意見不統一，雖說年齡更長，但是紀空明是掌門，身份話語權還是不一樣，兩人争執未果，方見雪一看便知道這是被遺棄的孩子，彼時正值民間戰亂政權更替，他下山救過很多人，要不是父母養不了這麼多孩子隻能把他遺棄，要不是家人離世沒了活路，隻能送到這來。

他也隻能順勢而為，突然方見雪靈光一閃，把紀空明一把拉住，順便準備把打盹的杼塵拍起來，卻看見他早就醒了，支着頭看着那個孩子，表情有些怪異，方見雪笑眯眯：“你把他抱回來的，你來說怎麼辦？送山下還是跟我去問問别的長老把他留下？”

紀空明挑眉，也一并看向杼塵。

杼塵束着高馬尾，身着藍色長衫，衣服顔色和他的眼睛一樣，腰間木牌刻着紀空明的法号虛白，他聽完了全部的對話，此刻卻生出一股異樣的感情，他一直看着那個孩子，小孩目光飄到他這，便怯怯盯着他看。

杼塵皺着眉：“...他娘是不是也不要他了。”

方見雪收斂笑容，和紀空明對視一眼，沒說出任何話，杼塵沒管他們，站起身來走到紀空明身邊，很認真地看着小孩：“我知道你能聽懂我們說話，那你想留下嗎？”

小孩眨巴眼睛，一句不吭。

杼塵：“還是你想找找你家裡人，你爹啊你娘啊你嬸嬸啊你叔叔啊那些？”

小孩還是一聲不吭。

杼塵：“或者你喜不喜歡别的伯伯姨姨？你可以去找他們？”

小孩依舊一聲不吭。

杼塵：“......”

杼塵沒了耐心，冷下臉來語氣嚴厲：“再不說話現在就把你送走。”

紀空明：“哎喲稍微有耐心一點啦。”她随口一說：“你待會把他吓唬哭了....”

她轉頭一看，懷裡的小孩卻愣住了，而後眼睛睜大，眼圈迅速變紅，嘴巴和臉皺在一起，看着杼塵發出了上山以來第一個聲，紀空明大事不妙，把小孩往徒弟懷裡一揣，杼塵如同抱了個炮仗，小孩淚珠不要錢地往下掉，卻很注意沒發出很大的聲，比其他小孩撕心裂肺的尖叫溫和許多，杼塵立馬慌了：“不是...你别哭，别哭...”他轉頭去看倆不靠譜的大人，果不其然都退到一邊，隻剩杼塵面對着未知生物。

杼塵沒哄過孩子，也沒見過這麼小的小孩：“我沒有兇你，那我重新問你行不行...”

小孩嗚咽道：“阿娘....”

這是杼塵第一次聽到他說話，雖說口齒不清還帶着哭腔，杼塵愣了一下：“你說什麼？”他搖了搖懷裡的小孩：“你阿娘怎麼了？”

紀空明他們顯然也聽到了，三個人翹首以盼，都在聽他說話，杼塵拿袖子給他抹眼淚，抹了滿臉都是，小孩磕磕絆絆，語序混亂：“阿娘...我上來，讓我，上來...”

紀空明想了想：“你阿娘叫你上山的？”

小孩點了點頭。

杼塵：“那你娘呢？”他想了想似乎當時未确認外界，看到這個孩子就把他一路抱了上來。

小孩似乎被說到傷心事，又掉了一串眼淚。

方見雪突然出聲：“辰辰，你當時有看見别的大人嗎？”

杼塵：“沒有。“

方見雪有一搭沒一搭的點頭，而後開口：“那他是自己走上來的啊。”

“這有将近兩千階台階，”杼塵睜大眼睛：“他走不上來吧？”

“如果大人送過來，都一晚上過去，早就來人通報了，他身上沒有标志也沒有書信，聽上去像是被要求不能說家裡信息。”方見雪湊近看看：“他應該是自己走上來的。”

杼塵清楚他是什麼意思，一步一步走上四微宗是考核第一步，摒除雜念，抛卻前塵，才能有修道的恒心，雖說頂流門派，收徒卻十分随意，走上四微宗後看長老眼緣，看上誰就收誰，剩下可有一個月外門體驗環節，而後自行決定去留，這個孩子已經完成了第一步，也就說可以将他留下。

“辰辰，你在門口拾到的他？”紀空明問道。

“嗯，就在山門口右側，”杼塵頓了頓：“我也不清楚有沒有别的東西...”

女人沉默了很久，杼塵和方見雪忙着哄小孩叫他别哭，身後的紀空明神色複雜，卻笑了笑：“我有事下山一趟，晚上回來，”紀空明指了指小孩：“你把他看好，能問出什麼就問什麼，别弄丢了。”

方見雪睜大眼睛：“你這是...”

杼塵和他對視一眼：“答應了？”

“再說吧，這也是個緣分，我看你也很喜歡他。”紀空明表情高深莫測。

“相逢即是緣，他若願意就帶他去見見長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