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真的是現實嗎?”陳蘭舒面無表情,終于得空歇息喘氣,紀映景在他身旁扶着樹幹,兩人臉都吓得煞白。
陳蘭舒自然不是突發奇想問問進展,而是他看到了身邊悄無聲息圍起來的人群---說是人似乎不太貼切,那些東西渾身漆黑,形似人形,實則無影,就跟在散開的人群後出現,陳蘭舒見多識廣,那是被人操縱的傀儡,甚至還是最為剛烈的那種,若是選中目标除非炸裂拆除,不然會追到天涯海角。
紀映景最終還是出劍帶他突圍,劍刃一掃一收,黑影被劍氣逼退,陳蘭舒細細觀察,發現他真的沒有誇大其詞,用劍水平和當年的陳蘭舒不分伯仲,而後他迅速掏出一把粉末和符咒,憑空貼在不知名的空氣牆上,随着他們離開,部分傀儡在他們身後被立刻引爆。
誰會對路過的他們趕盡殺絕?
紀映景看樣子主修藥學,陳蘭舒什麼都會,用的最好的是蔔卦和陣法,自然能夠出手解決,還能追蹤到傀儡主人反殺,但是紀映景跟他形影不離,沒辦法貿然出手。
傀儡跟他們拉開距離,紀映景帶着他在小路穿行,去的方向是傳送驿站。
“帶回宗門能解決掉嗎?”陳蘭舒問道,四微宗有守護法陣,禁止接納進的事物自相殘殺。
“我先把你送回去,你把将離或空閑的長老叫過來,”紀映景給他解釋道:“這是傀儡術,不找出主人沒法破局,我們兩人一起不方便。”
紀映景将那些屍塊放入儲物袋裡封存起來,不知為何一向喧嚣的集市空無一人,連傳送驿站駐守的修士都不見了,紀映景隻能自己來幹,他将靈力注入其中,腦海内默念四微宗的通行密令,靈力沖天而上,在夜空中閃過暗淡的一點,紀映景匆忙向後一看,傀儡已經從四周向内逼近,陳蘭舒緊貼着他身後,似乎有些害怕。
紀映景出聲安慰:“别怕,就跟來時一樣,然後你還是去找徐靜新,把此事上報就可。”
陳蘭舒看着他掏出了四微宗通行令牌,突然身後傳來了傀儡身體行動的吱嘎聲,一個黑色的物什突然破開空氣,直指兩人,速度極快,還未等紀映景反應過來,已經幾乎到了腰間。
腳下的傳送法陣啟動了。
“小心...!?”紀映景感受到了一股不置可否的推力,令他直接一個踉跄踏入本該送陳蘭舒的法陣裡,倉促間他往後一看,面露驚疑,黑色的物什直接穿過剛才他所站的地方,陳蘭舒情急之下把他往前一推---
“師弟!”紀映景隻來得及往後一抓,而後撲了個空,腰間的佩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眩暈感和滞空感同時傳來,打得他措手不及,等到天旋地轉過後,法陣将他送回了四微宗。
紀映景瞪大眼睛,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他随手把不知為何掉在地上的佩劍撈起,看着四周熟悉的環境,暗道不好,立馬起身往流儀殿方向跑去,他滿腦子都是陳蘭舒獨自一人該怎麼辦,完全忽略了傀儡要是會用暗器早該用的差池。
陳蘭舒伸手接住那根黑色的發簪。
非常簡單的障眼法,他把随手撿來的發簪用靈力打上标記,對象設定為紀映景的佩劍,再把其當作武器塞到為首傀儡的面門上,他們無畏任何物理攻擊,自然不會出手打落,紀映景肯定會讓他先走,因為還未查清事實,既然發生了那麼就要解決,隻需要在他開傳送法陣那一刻把其召喚過來,就能塑造出意外為之。
“不好意思啊,師兄。”陳蘭舒毫無歉意。
四周的黑影悄無聲息圍了上來,将他堵在中間,少年将那根黑簪攥在手心,風輕微吹動着他披散的長發,陳蘭舒面無表情,烏黑的瞳孔裡照映出浮動的柔光,他在出發前換成了四微宗的弟子服飾,銀白色的袍裾随着動作揚起,發梢似是反應不及,慢一拍緩緩垂落。
為首的傀儡先一步行動,鍊刃武器随風而至。
他極快地躲閃,而後一腳踩上鐵刃借力跳起,順手在胸前結印,靈力在空中自動寫下咒語,飛散到四周八個點位。
他還是拔出那把寫着逢魔必誅的佩劍,劍尖直指陣中,靈力随着劍身流動,所有傀儡瞬間停止行動,腳下自點位浮現複雜陣法,紅色的火光照亮了漆黑如墨的天際。
陳蘭舒收劍落地,背後感受到了極高的溫度,空氣開始泛出波紋,他轉身面對身後的大火,在面前張開結界,而後一個響指---
傀儡自他面前一個個爆炸開來。
直到最後一個,陳蘭舒嘩啦幾筆,停下來被他放大的起爆陣,佩劍被他當成燒火棍,插在陣中當中心,黑色的鐵塊被燒灼的隻剩半個,仍在掙紮着擡手試圖拿起武器,陳蘭舒一腳踩上扭曲的手指,靈力自他指尖沒入心口,直至他的子符,衣擺沾了些許火星,被他毫不在意地拍落。
“來找誰的?”陳蘭舒操控着傀儡子符回話,猩紅光影自傀儡眼中一閃,而後渾身顫抖,竟出現了沙啞的聲音,被迫回答了他的問題。
“門...内...”
他的語調嘶啞難聽,陳蘭舒竟無法分辨是哪裡的語言,他熟知各地方言,還是第一次遇到聽不懂的時候,勉強能知道他們在找某門派人士。
天下大大小小門派加起來得數十個,誰知道他們要找誰,他繼續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主人...主人命...”
“說名字。”陳蘭舒捏碎了半張子符,傀儡偷偷摸向半身暗器的動作被中止,半響後無力地回複。
“主人...”
估計是有禁言,無法說出主人名字,陳蘭舒還是選擇用靈力追蹤,子符禁锢悄無聲息地被靈力解開,他轉手滅了起爆陣,劍慢悠悠飄回他的手邊,陳蘭舒掐斷聯系,本想重新畫陣追蹤,結果那柄劍突然開始不受控制的顫動。
陳蘭舒停下手中活動,甩了甩躁動的佩劍。
劍柄顫動到幾乎握不住,陳蘭舒不知所雲,面前的傀儡倒沒了動靜,他便細細端詳佩劍,結果發現上面浮着一層暗淡的金光,那股顫動似是要帶他去哪裡,奈何軀體受限,陳蘭舒随意劃拉,在北方時候幅度最大。
母符在北邊?陳蘭舒心想,思索片刻後還是跟着劍指引的方向前去,順手把傀儡另外半張子符毀掉,他沒有什麼好奇和解決問題的使命,隻是待會紀映景帶人前來不好解釋,所以不能等在原地。
那便去瞧瞧,陳蘭舒往前走去,身後的火星悄然熄滅,僅僅留下了一地煙塵。
陳蘭舒膽大心寬,自幼情緒就沒有大的波動起伏,也自然對未知少了分恐懼,在杼塵還有一段抹不去的嬌柔做作臭屁黑曆史時,他已經表裡如一,用别人的話來說一副嬉皮笑臉欠揍的模樣了。
紀空明大部分時間都忙着處理政務和閉關,偶爾也隻能陪他們幾天,而後便會長期出門進行掌門社交,自打五歲被救活留下開始,大部分時間都是杼塵一手把他拉扯帶大,說是師兄但幹的全是爹娘師傅的活,杼塵那會隻有十五六歲,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
...也有他的先例,杼塵甚至放下面子沖紀空明撒潑以死相逼要求她不能再收徒弟,萬一以後漫山遍野跑的全是陳蘭舒這樣,那杼塵當天就要上吊,起碼别的不說,陳蘭舒沒拜入師門之前,杼塵經常嘲笑穆琳琅有個李階庭那樣的師弟,等他拜入師門後,杼塵與穆琳琅吵嘴再未占過優勢。
些許在性格仍未長成之時就經曆生離死别,在鬼門關撿回條命這類事對他影響頗深,他很少會對未知事物産生恐懼,幼年到少年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法分清人類的喜怒哀樂,幾乎完全活在自己世界裡,是杼塵帶着他去經曆,去了解,去解釋,令他一點點走出自己的保護圈,開始接觸外面的世界。
說起來,當年還是杼塵要求留下他的,陳蘭舒在黑暗的小巷中穿行,沒來由的想到了剛上山時。
四五歲的孩子像個啞巴一樣,問他什麼都不說,方見雪和紀空明使出渾身解數,也沒哄着他說出一句話,他倒不怕人,紀空明把他抱在懷裡無計可施,他安安靜靜的在那裡嗦胖乎乎的手指,眼睛卻一刻不停地環顧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