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顯然不知道能見到這等大事，一時間險些造成踩踏事故，人流就如水一般翻湧，紀映景整個人都在雜亂的光影之中，仔細看會發現他手中的劍在顫抖，他把令牌塞給陳蘭舒：“你現在立刻回去，把這事上報宗門，然後找空閑的人過來支援。”

“現在不一定出得去，”陳蘭舒皺了皺眉，轉頭看向人群：“我們可以等等...”

“不行，你換條路走，現在必須上報，這件事是魔修所為，和江畔死人案特征一緻，”紀映景面色繃緊：“早些喊人來早些解決...”

“為什麼我們不自行解決？”陳蘭舒有些疑惑，紀映景是掌門首徒，不至于連這些能力都沒有。

“因為我不是劍修，”紀映景非常幹脆，顯然面對過無數次這番情景：“如果現在在這裡的是紀将離都能解決，因為她可以戰鬥，但是我對劍一竅不通，你尚未築基，我們遇到戰鬥沒有勝算，我不和你說了除上任宗主外紀氏沒有任何人才了嗎。”

“你沒說你出身紀氏，”陳蘭舒環顧四周，閣樓上的火焰已經燃盡，看了看他手裡的劍：“那你不帶藥草帶劍幹嘛？”

“四微宗規定出行必須佩劍。”

陳蘭舒：“......”

“這破規定真得改改了。”

“别這麼說，我看你根骨清奇，肯定很适合修劍，”紀映景哄着他敷衍道，他看着人群退去，把那把劍随手塞到陳蘭舒手中，快步走上前去，隔着手帕把人頭和那幾塊人體組織放在一起，隔空觀察死亡情況。

陳蘭舒覺得拿着劍不會用似乎有些丢人：“為什麼不能把劍收起來？”

“因為上面有咒術，遇到邪門魔修能夠起反應指方向，師尊專門設下的，”紀映景心不在焉地回答，滿腦子都是面前的屍塊：“上面若是有浮動的靈力，順着靈力所指引的方向找人準能找到。”

陳蘭舒似是斟酌，而後轉頭看向紀映景：“師兄，你看出什麼門道了嗎？”

紀映景皺着眉頭翻看屍塊，他沒有任何不适與畏懼，除了不破壞原貌在手指捆了手帕外，沒有别的大幅度動作，他自言自語：“不應該...”

“不應該什麼？”

“他沒有反抗痕迹，除了火燒分屍之外也沒有吸食麻沸散的殘留，”紀映景有些不可置信：“他應該是自行了斷的。”

......

杼塵閉着眼睛在榻上打坐，客棧肅靜樸實，他将銀白色的宗主長袍換了下來，身着墨色曲裾深衣，袍内有銀色的繡樣，長劍挂于腰側，将顯眼的銀色長發束在一起，用易容術一并隐去瞳色和發色，戌時門鎖被準時叩響，一木牌悠悠飄進屋内，杼塵擡眼望去，毫無響動的門口出現了兩個身影。

杼塵為他們開了門，門口是一位身長八尺，頭戴玄色明冕冠，身着華貴腰配簿錄，其貌不揚絡腮胡的男人，腿邊站了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孩子，隻能牽着他的小拇指，五官靈動俊秀，束發垂鬓，手中提着小燈，為普渡生靈專用。

“何郎甚好，别來無恙啊。”男人笑眯眯沖杼塵打招呼。

“無事别來。”杼塵面無表情，打算關門。

男人眼疾手快抵住門框，沖他輕佻一瞥，放在絡腮胡老漢身上格外礙眼，他頂着杼塵格外冷酷的眼神連忙帶着孩子進屋，無奈：“何郎，這又不是你打傷我殿二十多位無常逼問靈魂下落的時候了。”

“詢問完後我給過他們報酬。”杼塵不吃這套。

“來跟你打個招呼，别這麼冷淡，你怎麼會來這裡？”男人正是掌管鬼域十大閻羅王之首，本名宋歆，掌管上百位無常，專職送死靈轉生，多年前和杼塵交好，他也沒料到能在這裡見到杼塵，閻王無法存于凡世，除了鬼域唯一能夠存在的地方，就是彼岸與此間的交界，三月一次的二十四橋長集，唯一能讓靈魂和活人共存的集市。

杼塵為那本《玄天密話經論卷》而來，宋洄流連世間，就從此處收來了這本書。

問問他也無礙，閻羅王最看歪門邪道，杼塵看了一眼那個躲在他身後的孩子：“你收的徒弟？”

宋歆笑眯眯把有點膽怯的孩子抱起來給杼塵看：“這是我兒子，不過也能算是徒弟？他以後來繼承我的位置。”

杼塵仔細看了看：“令郎甚美，長得不像你。”小孩長得俊俏，高鼻梁大眼睛，聞言有些膽怯地沖他笑，鬼魂生長速度比正常人慢，他的牙還沒長齊，不會說話。

“随他娘長得好看就成，”宋歆成婚時杼塵去随過禮，他的夫人是位出名的無常：“本來說定要随阿禮的名，她又覺得宋禮這名字太俗，寓意不好，我就給中間加了個欽，奧學群英伏，多才萬乘欽。”

親來親去也沒好到去，杼塵轉移話題，給他看了那本《玄天密話經論卷》的封面，主體還在方見雪那裡修複：“我在找這本書，你可在哪裡見過？”

宋歆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表示無能為力：“雖說這本我沒有印象，但是密話這類的書你可去西市找找，一個女人一直在賣這類的書，她應該會知道。”

“她有什麼特征？”杼塵正好打算深入集市，他就是為此而來。

“姓李，攤位很小，那些密話卷軸全都鋪在地上賣，大家都管她喊李仙姑。”

“多謝，我就先走了。”杼塵不再多留打算離去，宋歆卻叫住了他：“等等。”

杼塵站在門口，轉頭看他。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宋歆問道：“我以為你第一句會來問我這個。”

宋歆當年尚未成婚，作為新晉閻王在孟婆那裡視察，一位無常突然跑來找他，說有個生魂闖進來大鬧，要求我們找一個靈魂，還打傷了好多人。

宋歆趕去時上官禮勉強勸那個闖入者停止攻擊，他見過很多不甘死去的亡靈，最終全部磨平棱角遁入輪回或者接受現實，他從未見過那樣的生靈，當年的杼塵眼内赤紅，眼白布滿血絲，體内真氣遊走遊移不定，幾乎有走火入魔之勢，布滿半身的血迹已經幹涸，甚至連臉上的血都顧不上擦幹，宋歆為他破例翻閱生死譜，最上方用朱筆寫着紀有蘇的名字。

“這位已經死了，還望仙君節哀順變，”宋歆面色冷峻，他有些不忍：“死人已經無法挽回，您得讓他安安心心上路啊。”

“我要他的靈魂。”

宋歆和上官禮面面相觑，上官禮出聲解釋：“得等走輪回道入世後才能有□□的靈魂。”

“......”

“那我要...”杼塵聲音嘶啞，他的表情瞬息萬變，從控制不住的癫狂到刻意壓下的焦急，他顫抖着撫摸那個名字，幾乎咬牙切齒，眼内沒能流下眼淚，他喃喃道：“那我要親自看着他...去走輪回路。”

破例已經夠多了，也不差這一次，宋歆最後還是帶他來到了忘川河，那裡有着所有走入輪回的靈魂，本以為這人看一眼就能知道退卻，忘川河有着數以百計的亡靈，每秒鐘都在湧動，可是杼塵毫無離開之意。

宋歆和他交談未果，隻能讓無常去引渡靈魂，結果引渡出了問題，派出了很多位無常為那位引路，甚至上官禮親自走了一趟，卻發現他們誰都找不到那個人的靈魂，明明寫着死亡名錄，但是靈魂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