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平時覺得杼塵腦子有病的不止他一個。
“宗主好歹隻是緬懷過往,那個紫垣星君不也萬花叢中過,美人莺歌畔,日夜笙歌愛睡男寵嗎,大人物總得排解憂愁。”紀将離最後撂下一句話,這種謠言陳蘭舒不知聽了幾百年,杼塵被造過多少黃謠他被傳睡過多少男寵,心平氣和的把他倆送走了,不動聲色瞥了一眼,兩人都沒有類似的手镯。
陳蘭舒沒敢去找杼塵把夜明珠還回去,也沒敢跑他門前自己塞,因為那門對杼塵來說與擺設無兩樣,陳蘭舒墊着腳尖小心行動,他打算今日把不留山翻一遍,看看頌哥兒的靈魂會對哪裡有反應。
他摩挲着手腕上的銀镯,杼塵強行給他戴上後就沒能摘下來,陳蘭舒偷偷探測過好多次,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首飾,他發了一會呆,山上對于他來說有些涼,他蹲在半山腰的草叢裡,面前是一汪潭水,不留山積水衆多,地形陰濕,陳蘭舒确定四周沒有人後深吸一口氣,面前的水池震起片片漣漪,陳蘭舒語氣古怪,對着池子裡的自己:
“...那小子是不是把我當替身了?”
陳蘭舒半夜不睡覺,在腦内把他們的對話刨析多次,最後推出杼塵的态度出現了急劇變化,是在他說出自己名字之後,但還有一個被忽視的點,杼塵順手揭開了他的面紗,看清了他完整的容貌。
也就是說在聽到“陳蘭舒”這個名字,看到他的臉後杼塵态度格外強硬,給了他單獨的手镯,還完全不顧他的态度,強行把他收到門下。
陳蘭舒心裡複雜,昨晚聽到杼塵煉玉時本還有些莫名的酸楚與不安,在複盤經過感覺被當替身後那一絲喜悅也消失了,轉而來的是不為人知的委屈和憤怒。
理智告訴他上輩子是上輩子,現在的他已經沒有權力幹涉杼塵的正常戀愛和交友,感性如同拉住理智的細線,死死拽着卻岌岌可危,可是這樣真的好嗎?陳蘭舒心想,他還以為要是隻有一個人能夠認出他來,那個人一定是杼塵。
他一瞬間有些焦急,昨天怎麼不問問他們杼塵這些年在他死後有沒有什麼婚配情況,起碼現在不會為了這個可能性心焦。
他使勁拽了一下那個镯子,沒有任何反應,也沒能拽下來,他恨恨地用随手揀的石頭鑿腳下泥土,土塊滾落池中,與水溶為一體,漂出黃褐色的細線,他聲音煩悶:“師兄,不守信啊...”
“什麼?”
陳蘭舒吓得汗毛豎起,手跟身子猛勁哆嗦一下,立馬轉身向後望去,卻看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定睛一看正是面無表情的杼塵。
他真的是活人嗎?為什麼走路沒聲??陳蘭舒大腦一片空白,想着得說些什麼,因為驚吓快速跳動的心髒仍未平複,激烈的震顫他的神經,理智讓他起碼知道得改口:“師尊...”
“你...”杼塵顯然聽到了他說的話,冰冷的神情出現了一絲松動,張了張嘴,卻在出口前硬改變措辭:“跟映景說了什麼?”
陳蘭舒往後退了一步,順勢回答道:“呃..師兄說今日帶我熟悉這裡...!”他的腳下突然一空,甚至來不及作出反應,本能帶着他的身體往前撲去,發脾氣鑿地帶來的惡報終于展現出來,他正好退到水邊,鑿空的泥地不堪重負,往下陷出一個坑,一腳直接踏進冰冷的水中,陳蘭舒手指胡亂一抓,一把扯住了杼塵的腰帶。
杼塵保持着腰帶被抓的姿勢,伸手穩穩扶住了陳蘭舒,令他好歹沒兩隻腳都踏水裡去,但是帶來的慣性無法挽回,在陳蘭舒劃過萬千情緒最後變成驚恐的眼神中,隻聽”嘶拉“一聲。
那腰帶的扣子被他硬扯下來,滴溜溜的滾到地上。
陳蘭舒手中握着掉下來半截腰帶,從杼塵松松垮垮的腰間緩慢向上看去,正好對上杼塵耐人尋味的眼神,陳蘭舒扯了扯嘴角,下意識沖他幹笑兩聲。
“也要熟悉熟悉為師?”杼塵不愧是見過衆多大世面的人,面色不改,看上去絲毫未受到影響,就着這個姿勢把他從水裡提溜出來。
陳蘭舒:“......”哈哈,師兄你的腰帶怎會自己掉了我還不小心摸到了,哈哈。
他被杼塵放在旁邊,掐了個訣把身上的水汽逼出,陳蘭舒快速打量他幾眼,看到他腰上别了兩把劍,其中一把比較眼熟,是上輩子杼塵常用的承伶,也是最後殺死他的那把劍,陳蘭舒選擇裝聾作瞎,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師尊。”
“嗯?”杼塵手上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了一個東西,是剛被拽下來的半截腰帶。
“您...”陳蘭舒想了想,硬着頭皮繼續:“您出門啊?”
“嗯。”
對話進行不下去了,陳蘭舒突然想到,杼塵怎麼知道他在這裡:”您這麼早來找弟子是有事要交代嗎?”
“下山途徑正好看到你,昨日的書可都看過?”杼塵聽出他想問些什麼,用輕飄飄一個路過蓋過,而後自顧自查起布置的功課。
沒看,光顧着聊你腦子有病了,陳蘭舒在心裡想到,拜師儀式會傳授法寶或靈器,杼塵隻是給他了幾本古籍讓他試着修煉,告訴他現在尚未築基先打好基礎,猶豫了一下選擇模棱兩可:“隻看懂了開頭,後面還想着去請教師兄師姐。”看了個題目也算開頭。
“你若想找映景,可以去不留山陵遊閣問陸英長老,他很多時間會宿到那裡,将離一般在後山練習,她跟你修習不到一塊,若有問題直接來找我即可。”杼塵把腰間那把不知名的劍取下,遞給陳蘭舒。
陳蘭舒雙手接過:“這是?”
“給你的佩劍,四微宗出行必須佩劍,昨日匆忙忘交予你。”
“...多謝師尊。”陳蘭舒硬着頭皮接過,心想還是不要帶在身上,他跟劍幾乎無緣。
他匆忙略過一眼,重量中等,屬于頌哥兒能使用範圍内,玄色劍柄拴着四微宗的劍穗,往上卻看到那白玉劍鞘上刻着四個大字:
逢魔必誅。
陳蘭舒脊背肌肉緊繃,手指輕微抽動,無意識地收緊。
“去哪都要帶着,可聽懂了?”杼塵卻再次強調,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陳蘭舒連忙點頭稱是,按捺下不安的心情,把它當着杼塵的面胡亂挂在腰間。
“三日後我會回來。”杼塵交代完畢,轉身打算離開,陳蘭舒低頭恭送,杼塵突然腳步一頓,對他說道:“在我回來之前不得亂跑,有事找映景,他會幫你修習。”
陳蘭舒心事重重,咽下呼之欲出的疑問,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杼塵是否看出來了什麼:“弟子知曉。”
修道之人口欲不重,但也有食五谷的需求,四微宗真正做到辟谷的應該隻有幾位,剩下的人都需要吃飯,再用内力将食物轉化為身體所需的真氣,也是對剛入門弟子正确調動體内靈氣的一種練習,如有困難可由别人輔助吸收或是服用藥物,陳蘭舒雖尚未築基,但調動真氣這類還是順手就來,昨日紀映景給他的丹藥大部分都是化食調理的,估計是怕他做不到特地給的。
等确認杼塵真的離開後,陳蘭舒不動聲色松了口氣,感覺現在去用膳準會被圍觀,便溜溜達達回了流儀殿後山,爬樹上摘梨吃。
那把劍被他立在樹底,陳蘭舒心不在焉嚼着還有些苦的梨子,心想把珠子塞回去後就把這翻個底朝天,早把頌哥兒靈魂這事解決他就能早些跑路,随便找具無名屍體把自己靈魂塞回去就把這身份送給頌哥兒,現在的他沒有修道之心。
結果那破珠子根本塞不回去,他溜溜達達又回到了杼塵門前,反正這回不會有不像活人的杼塵在後面吓唬人,他拿着從用膳房順出來的油抹在羊嘴上,效果顯著,滑得根本拿不住,而後陳蘭舒使出百八十種辦法,就差把羊嘴砸了,那珠子就和根本不長在裡面一樣,根本塞不回去,他總不能塞杼塵屋裡,這跟昭告天下這是他玩的有啥區别!
“師弟?”陳蘭舒這次聽到了腳步聲,轉頭一看是紀将離,手中握着她的佩劍,身着勁裝,似乎是修習回來。
“師姐。”陳蘭舒沖她點了點頭,迎着她“你在做什麼?”的目光,轉過身來給她看手中的夜明珠。
紀将離跟他一起蹲在青羊跟前,試圖把珠子塞回去,片刻發現自己也做不到,反倒兩人都累得氣喘籲籲,她很疑惑:“你是怎麼取出來的?”
“一摸就出來了,要是早知塞不回去,我一定不碰它。”陳蘭舒幽幽說道,瞪了瞪那顆造價五萬兩的夜明珠。
“---師弟,”紀将離突然問道,陳蘭舒擡眸望去,正好對上紀将離有些猶豫的神情,她小心地說着:“你覺得師尊怎麼樣?”
除了不像活人似乎把我當替身之外什麼都好,陳蘭舒心裡腹诽道,面上眨了眨眼睛,僞裝出思考的模樣:“師尊武力高超為人正直,雖然行為捉摸不透...但對我似乎不錯。”
“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奇怪的話?”
那可多了去了,陳蘭舒想了想:“沒有。”轉而擺出好奇的模樣:“可是有什麼問題?”
“沒事,那應該是我和映景想錯了。”紀将離似乎松了口氣:“因為師尊沒有給你改姓..我們怕其中别有隐情。”
“改姓?”陳蘭舒怔了怔,是啊,四微宗曆代掌門親徒都得姓紀,杼塵也是後來改的名字,但是杼塵收他全然沒有遵守的意思,寫在四微宗名士譜上的也是“陳蘭舒”。
“你可能不清楚,掌門收的徒弟按照規矩都得姓紀,因為蘭溪駐守世家姓紀,這份血脈就算是外來,也得繼續下去。”紀将離想了想:“師兄就是出身那裡。”
“師尊沒有跟我說過這事...”陳蘭舒感覺不對,名字也不給他改,難不成真是把我當成紀有蘇了?他睜大眼睛:“師姐和師兄可知道些什麼?”
紀将離抿了抿嘴唇,面色遊移不定,似是經過了一番心理掙紮,而後湊近小聲對他說:“你去問問映景,他肯定知道”她一骨碌坐起來,把手中的東西塞到陳蘭舒懷裡:“給你的見面禮,昨天匆忙忘給你了。”
那是一條形狀漂亮的劍穗,上面墜着白色的暖玉和繡花紋樣,陳蘭舒沖她道謝,紀将離表示要是映景說了什麼記得回來跟她也說一聲後回去沐浴換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