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遊閣竟是少見的幹淨整潔,陳蘭舒抿了口還有熱氣的龍井,令自己全部注意力集中于面前的茶水裡,他有些坐立不安,木桌對面坐的是一年到頭都很閑的方見雪,撐着腦袋饒有興緻地看着他,他尚未束發,眼神深邃,唇邊一顆美人痣潤得人格外溫順。
陳蘭舒隻是去還香油,誰知撞上了正好起床覓食的方見雪,等他轉身就跑已經來不及了,方見雪聽到他要去找紀映景後将把他一路帶了回來,告訴他紀映景去給靈草澆水,稍等片刻馬上回來,陳蘭舒尴尬之餘,疑惑了一下方見雪不是辟谷很久了嗎?為什麼還會去用膳。
陳蘭舒生怕方見雪看出個好歹,畢竟他是方見雪一路看着長大,甚至直到他叛出四微宗後和他還有關系往來。
邊上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陳蘭舒從茶水看過去,看見一個小女孩站在方見雪身邊,似乎有些怕生,她紮了兩個翹起來的羊角辮,臉上還有嬰兒肥,腰間玉牌上寫着“陸英”兩字,看上去像一個年畫娃娃。
“你來做個自我介紹怎麼樣?”方見雪用扇子點了點她的頭,逗着她,小女孩卻沒有吭聲,又縮回他身後,隻是探個頭看他。
“這是木慈桐,她沒見過你,有些害羞。”方見雪轉頭看向陳蘭舒:“你應該是第一次見我?宗主跟我提到過你。”
“弟子昨日剛見過陸英長老,師尊也與弟子提過,說師兄常宿在您這裡。”陳蘭舒對于方見雪和紀映景關系緊密這件事比較好奇,方見雪此人雖說一般沒脾氣,但是收徒興緻古怪,百年隻收一位徒弟,要求十二歲以下,等百年後不管修為大成還是欠缺都必須出師,并且是功是過都不再提及,與他相忘于江湖。
方見雪不會虧待任何一位徒弟,但也不會留住任何一位徒弟,仿佛他隻是人間過客,看着蚍蜉掠過,不沾煙火,他曾經對幼時的杼塵講過,人行于世不得結緣,因為我們注定要經曆各種離别。
方見雪知道他想問什麼:“映景剛上山時,宗主分身乏術不會照顧孩子,所以一直養在我這裡,後來也喜歡在這住。”方見雪笑着問他:“你呢?來找映景作甚?”
“有些事情想請教師兄。”陳蘭舒低眉順眼。
“宗主叫你來的?”
“師尊有事出門,叫弟子有事就來找師兄。”杼塵出門辦事方見雪不清楚嗎?杼塵要是不在,管事權自動分配給幾位長老。
方見雪微微點頭,話題一轉如唠家常:“我聽說,你原先一直生活在魔界那裡?”
“是,從未出過烏蒙鎮。”頌哥兒過得比深閨小姐還要深閨,月天煜子嗣衆多,全養在一起住,除非要事不得離開。
方見雪看上去高深莫測:“那你覺得宗主怎麼樣?”
陳蘭舒:“......”好耳熟的問題。
“師尊武力高超為人正直,雖然行為捉摸不透...但對我似乎不錯。”陳蘭舒把剛才的回答照搬。
“捉摸不透?”方見雪來了興緻,他把木慈桐哄出去看看紀映景回來沒,重新擺回架子:“宗主對你做了什麼?可跟我細細說明,幫你想想對策。”
算盤珠子打我臉上了,陳蘭舒心想轉頭這事就能傳遍大江南北,換了副說辭:”宗主不嫌棄弟子出身異端,待人一視同仁...就是不知為何對弟子的母族兄弟興緻甚高。”
“...母族?”方見雪一直挂着的微笑消失了。
“宗主問弟子長得像誰...弟子回答像母親之後宗主突然來了興緻。”陳蘭舒把當時的對話掐頭去尾,一時竟挑不出毛病。
方見雪把扇子抵在唇邊,想到杼塵走前和他的對話,打了個哈哈:“呃,這聽上去确實挺捉摸不透...”他在心裡震撼杼塵竟真的貼臉問出來了!不是說沒有萬分把握不能亂懷疑轉世輪回嗎?
魔修也能有轉世?方見雪看着眼前小心謹慎的孩子,他眉眼間有些化不盡的陰郁,就算眉眼和紀有蘇有七分相似,人的氣質擺在那裡,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你在魔界那裡...可遇到過什麼異事?”
“...異事?”陳蘭舒有些疑惑,方見雪不愧活得久見多識廣,重新恢複到鎮定自若坦坦蕩蕩的模樣,陳蘭舒有些不确定:“敢問是哪種異事?”
“比如,”方見雪心裡沒底:“比如突然有人告訴你其實你是誰的轉世這樣的?”
陳蘭舒:“......”
怎得,當替身還得查個族譜确定是不是本人輪回轉世?不是才能成為心中優秀替身不然會發生正宮詐屍的慘案?
陳蘭舒一理感覺兩個人演出了偷偷藏不住的三角禁忌愛情,一時有些心情複雜。
“什麼轉世?”木慈桐站在門口瞪大眼睛,聽見了方見雪說的話,一瞬間腦内飄過各種追妻悲情狗血故事,方見雪吓了一跳,木慈桐往身後看來一眼,急着告狀:“哥哥,師父在跟漂亮哥哥說轉世愛情。”
方見雪面色驟變立刻反駁:“當然不是!哪來的轉世愛情,這可不能胡說!”
“哦?他上輩子的愛人轉世來找他了?這等良緣到此不得不....師弟?”慢悠悠提着水壺走進來的紀映景面露愠色,瞥了一眼方見雪後轉頭看到了陳蘭舒,吓了一跳,連忙收斂表情,沖他溫和一笑:“你怎麼...”
陳蘭舒眼神一亮,把幾乎一口沒動的茶杯放在桌上,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娘:“師兄!我有事要跟你說。”說完拉着紀映景就往外走,紀映景匆忙間隻顧得把水壺遞給木慈桐,稀裡糊塗就跟他來到大門口:“發生什麼事了?”
紀映景一瞬間想到了各種突發情況,神色逐漸正經,宗主出門之前跟他講過,他還是第一次遇到突發情況。
陳蘭舒看四處無人,把一個圓溜溜的東西給紀映景看:“這個...宗主刻的球我塞不回去了,想問問你可有什麼訣竅或機關能把羊嘴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