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靠着床，嘴裡念着的單詞戛然而止。

陳長見突然想到了某個東西。

手機攤在床上，這位年輕人抱着手圈腿端坐着，他正在思考自己是否要正式殺掉過去的自己。

陳長見沉吟片刻，最終動了手指。

他的理由很充分——為了摸清室友到底被拐到哪裡去了。

映入眼簾的還是和之前幫陳宛發貼時看到的話，但是今晚的社區似乎格外活躍，帖子刷新的速度特别快。

[用戶8937290：山山的現場cover好好聽啊，太喜歡了激動地睡不着！]

那是一個視頻，周秋山站在舞台上，一束亮眼的白光從頭頂打下，舞台下人山人海，他沒有過多的表情，站姿自然。那樣的大高個在偌大的舞台上顯得很小。随着表演下面的人不住跟着節奏動情地揮手。

鏡頭切大，周秋山執話筒的手上貼着一個創口貼，那是那天周秋山做飯不小心弄傷了手，陳長見飛奔到樓下王奶奶那去買的。

他感到難以置信——這居然是自己的室友！

陳長見把音量放大，那唱得是一首自己沒聽過的英文歌。氛圍錄視頻的人似乎很激動而且伴随着合唱，鏡頭不斷抖動。

……

這人唱着唱着還哭了起來。

他們齊喊着“周秋山”的名字，雜音讓陳長見根本聽不見他的歌聲。

[給老爺來一杯：純路人，這居然是之前翼星的那個小白臉？]

[坤坤困：好想聽山山自己寫的歌啊QAQ]

今晚被接連轉發的是一個視頻，是周秋山的官方賬号發的，陳宛已經關注了。

視頻封面隻有拿着吉他的手。陳長見好奇地點了進去。

房間很安靜，一陣窸窣，衣料的摩擦聲，隐在黑暗裡的身型清晰出現。他撥了撥吉他，視頻裡一點聲音都被放得很大。

“總……”

鑰匙放在櫃上的清脆叮當。

手機被抛起，演奏戛然而止。哐啷幾聲後黑夜裡一片寂靜。

周秋山朝走廊盡頭的房間看了一眼，擡手打開自己的房門，走近，發現桌上貼了個便利貼——

武功秘籍之英語。

1.語法，見《高中英語語法詳解》。

2.作文，三天背誦《英語滿分作文合集》中一篇。

3.單詞，多背。

他翻了一下，原來不止一張，下面是有關所有科目的武功秘籍。

最後一張是語文，下面寫了一個“正在加載中——”

周秋山：“……”

他洗完澡，又過了會走到陳長見房門口敲了敲，房間裡立刻響起了聲音。

“别進。”

周秋山動作停了下，手扶在門把上。

空氣靜滞了一會。

裡面的人繼續道：

“每天都背300個英語單詞的人才有資格和我說話。”

“……”

外面半天沒有動靜，陳長見把耳朵貼在門上，躊躇了會，慢慢開了條縫。還沒來得及看清，一隻手“啪”得拍了進來。

門被周秋山打開。

他說：“那來問題的人呢？”

陽台上本來隻有一個凳子，陳長見又搬了張飯廳的凳子坐周秋山對面。他穿着短袖，手臂觸在鐵質的方桌表面有些涼。

“你做完了？”

這人是神嗎？消失兩天還不忘把作業寫完了。

“提前找老師要了。”

陳長見點頭，看了他的錯題把解題步驟推過去，邊注意他的神情邊講了一遍。

“能懂嗎？”

陳長見一向來者不拒，他給許多人講過題，而且還會根據對方的慣性理解來調整切入的角度，一直在同學群裡廣受好評。

他其實不算絕頂聰明的類型，畢竟一二班的同學都見過之前還沒搞競賽班時那些個天才。但上課時他一點也不會走神，從小到大沒怎麼補過課。優點算是每門課的成績都蠻平均。

“嗯。”周秋山用筆尖指過去，“但這個輔助線？”

“這就是，每一個題型都要吃透。”陳長見把自己的錯題集翻出來，“就像這樣，我們班的大部分人都做到了這個程度。”

筆記很簡潔，沒有四五種顔色的标記，就是按照他的思路流暢地整理了出來。

“如果隻是過基礎線的話，保持你現在的分數，廣泛地刷題提高熟練度就好了。”陳長見眉頭微蹙，說話很慢，“但是要上升的話，就要反複總結。”

“這樣遇見不同題型，突然加深難度的時候才能在考場上很快地解出來。”

好像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對勁，他看了眼周秋山：“啊，我不是說你……”

“我知道。”

周秋山把錯題集拿近，認真翻閱。

陳長見頓了下，也不多言，拿起筆在旁邊的練習冊上畫了幾頁，說：“先做這些，是類似的題型，然後再總結。”

周秋山接了過去，拿起筆做起來。

陳長見翻着自己手裡的作文素材，不一會就從字縫裡看出了跳舞的線條。

他動了動，往椅子上靠着。微微醒了會神又用手托着下颚，眼皮掀了一半看對面的人。

他知道？

他是想說他覺得周秋山可以更好。

但這樣會很累。

這個場景好熟悉。上次這樣面對面坐着的時候，他好像還在給周秋山道歉。

也就幾天前的事，為什麼感覺過去了好久。

想到這，陳長見打了個哈欠。

……

可能是因為每天除了周秋山去工作的時間，他們都在一起吧。

桌子靠着窗，外面是被城市的夜燈映得發出微弱熒光的天空，筆尖的摩擦聲與窗外搖曳的樹葉交相應和。

“好了。”

周秋山落筆，筆輕輕磕在桌上，他擡頭。

對面的人右手支撐着腦袋，他已經維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沒有像早自習打瞌睡那樣點頭。

陳長見發梢輕觸着鼻梁，呼吸平穩，白色的T恤隻有細小起伏，遮掩在下面的鎖骨若隐若現。

周秋山掏出了手機，對着面前的人拍了照。

晚風猶如細絲溫柔地将人包裹。在枝頭停睡的小鳥并排着取暖，小聲地啾啾，生怕打擾人的美夢。

他哼着一串小調。左手撐住下巴，另一隻手學着他往前放去。

一點點、一點點挪動……

最後，他在陳長見手指的一段距離放下。

周秋山安靜了，笑意慢慢消失。

他注視着陳長見，目光極緩地從他身上劃過，最終落在某處。他的眼睛慢慢觑了起來，瘦長的手指在桌上輕點。

眉眼還是和以前一樣，隻是放大了一點而已。

片刻後，周秋山停住了手，收了回來交叉抱在胸前。

“小陳。”

陳長見睡得很沉，而周秋山說話放得很輕，随風而散。

“陳哥。”

好看的眼睫輕顫了一下，連着黑色的發絲。

“陳長見。”

瞧着他眉頭皺起，指尖動了動，周秋山輕輕勾了唇。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