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幹什麼呢?”
滕绛雪問:“何事匆忙?”
“哦對!”秀秀反應過來,“不好了,你們看玄龜令,青銅城外被人圍住了!”
方才衆人的注意力都在钜子與珑玲的交戰上,此刻紛紛取出玄龜令一瞧,才發現外面出了大事。
「城外一千巫山巫者圍城,青銅城城門已關,禁止出入,是否應戰,還請钜子示下。」
“钜子。”
滕绛雪将城門處「止戈衛」送來的畫面呈給姜玄曦。
“為首者果然是巫山第十二殿的季衍,他麾下不是蔺青曜的人,是敕命鬼獄的獄官,看來真如伏殷所言,幕後謀劃這些事的人是師月卿。”
這是珑玲第二次在他們口中聽到這個昔日同僚。
和被師月卿帶到巫山的師元龍不同,這個季衍,是蔺青曜到了巫山之後,一手提拔的下屬,在外人眼中,蔺青曜身邊除了珑玲外,最信任的就是這個人。
或許是因為同為蔺青曜左右手的競争關系,珑玲與他打交道的次數并不多。
即便出任務,需要後援,珑玲也知道蔺青曜忌憚她與季衍私下來往過密,不會找季衍的人協助。
但這一次,蔺青曜卻将他派給了師月卿。
“你們還愣着做什麼?”
姜玄曦一邊與滕绛雪商議布防,一邊回頭道:
“午時已到,你們可以出城了,再不走,可有打探墨家内部城防的嫌疑啊。”
秀秀剛從汲隐口中打聽到梅池春闖千機閣,珑玲一怒之下單挑墨家钜子的事,吓得小臉慘白,連忙拽着梅池春的袖口。
“快快快!再不走钜子反悔了怎麼辦!那個誰,你抱不抱得動啊?抱不動我來!我連我大伯娘都抱得動!”
珑玲本就拍了拍梅池春的胳膊,示意他放她下來。
聞言他冷笑:“好啊,那你來。”
秀秀忙着趕快回家,二話不說就去接珑玲,然後隻覺眼前一黑——
“珑玲姐你是鐵做的嗎!看着沒肉怎麼這麼重!”
珑玲攏眉:“有那麼重嗎?還好吧。”
秀秀剛要猛猛點頭,手臂一空。
從她手裡重新奪走珑玲的少年冷然嗤笑:
“廢物,這都覺得重,回家歇着去吧,不是要走嗎?還不快點,說我抱不動,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是健步如飛。”
秀秀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追上去。
“珑玲姐!他罵我!”
手心手背都是肉,珑玲又閉上眼開始裝死。
待他們與其他人在内城門口彙合,進入外城範圍時,墨家已經通過靈訊柱石将圍城的消息通告全城。
不過意外的是,預料中的驚惶混亂都沒有出現。
除了回蕩在半空中的圍城告知,有幾分緊張氣氛之外,東西南北四寮的百姓仍然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唯一稍顯混亂的就是米鋪和肉鋪。
“你們先走,秀秀跟我一道去搶點肉菜,圍城這幾日就湊合湊合吃火鍋。”
大伯娘拉上秀秀就走。
剩下一行四人回到了巷子深處的梅宅。
梅大伯剛一到家就去喂他養的小鳥去了,珑玲也先進廚房,預備着燒點水喝。
梅子輿見爹娘都不在,現下這個家的主人隻剩下他,清了清嗓子,他一撩衣袍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斜眼對梅池春道:
“看在珑玲的面子上,讓你小子暫居幾日可以,不過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珑玲姑娘是我看上的人,我們倆是兩情相悅,隻差捅破窗戶紙……”
梅池春巍然不動,彈指凝氣擊向他坐着的石凳。
轟然一聲。
石凳粉碎,梅子輿重重仰面摔了個跟頭。
廚房裡的珑玲伸出半個頭來。
“怎麼了?”
“沒什麼。”梅池春微笑着扶起跌得暈頭轉向的梅子輿,“這石凳不小心坐壞了,待會兒去買個新的吧。”
珑玲點點頭,沒有絲毫懷疑地生火去了。
梅子輿剛要出聲,突然被一隻手捏住後頸。
“我既然能彈碎這石凳,就能彈碎你的腦袋,再用那種黏黏糊糊的眼神看她,我這隻手也會挖人眼珠子,你想看看嗎?”
梅子輿面如土色,兩股顫顫。
“騙你的。”
梅池春似笑非笑地擡手搭在他肩上,仿佛很和氣的樣子。
“眼珠子都挖了,你哪兒還看得見呢?”
梅子輿恨自己不能立刻暈過去。
廚房裡的珑玲尚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她熟練地添柴燒水,想到此刻圍在青銅城外的人馬,一時有些出神。
墨家守城機關天下無雙,師月卿怎麼會叫季衍帶人來圍城?
珑玲知道,每個進入巫山的人,要想站穩腳跟,什麼身份地位都沒用,必須替巫山立功。
功勞越大,地位越穩,正如當初的她抓到了梅池春,縱然後來巫山沒能看住他,但珑玲依然憑借此功證明了自己,繼而在巫山有了話語權。
師月卿是個有野心的聰明人。
她不可能不清楚墨家青銅城的固若金湯,既然如此,她到底想做什麼?
回過神來,珑玲忽而回頭,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的少年。
他臉色鐵青,嗓音冷得掉冰碴。
“廚房裡那個小榻,該不會是你的床吧?”
珑玲昂頭看他,不明白他怎麼突然不高興,想了想道:
“是不是太簡陋了你住不慣?對不起哦,梅家沒有多餘的房間,秀秀晚上也要睡正堂呢,隻能過幾日在院子裡單獨給你搭一個屋子,不過這幾日要委屈你一下,你放心,我每日都會打掃廚房,絕對不會有蟲子的。”
梅池春簡直要被她氣死。
雖然他這輩子上輩子祖上往上數十幾輩子,都沒有住過這麼簡陋的地方,但這不是問題的關鍵。
“……你不是在巫山掃地?巫山出手闊綽,你走的時候難道什麼都沒帶?”
他說得倒也沒錯。
珑玲在巫山時,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寬敞漂亮的寝殿,呼之即來的膳食,還有穿不完的珠翠绮羅——
“帶不走,”珑玲眨了眨眼,“巫山不給錢的,留在那裡什麼都有,人走了什麼都不會給你,除非你願意留在那兒幹一輩子,否則,來的時候什麼樣,走的時候就什麼樣。”
那蔺青曜就什麼都沒給你嗎?
梅池春話到嘴邊,不得不咽了回去。
他一語不發地在她旁邊蹲下,丢了幾根柴火進去,火堆噼啪作響,壺水微沸,吐出袅袅白霧。
“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要離開?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還要睡這種地方,做燒火添柴這種瑣事,你不後悔?”
珑玲也被他問沉默了,她抱着膝嘟囔:
“我都沒問你為什麼要闖千機閣,阿拾,你的問題好多。”
梅池春:“……你不想說就算了。”
隔了好一會兒,珑玲偏頭看向他被爐火映亮的側臉,火光熾熱,照得他冷冰冰的面容好像也多了幾分柔和。
“因為我不舒服。”
珑玲忽然道:
“随随便便闖進我房間弄丢我的東西,我不舒服,琳琅滿目的珍馐佳肴,為了執行任務時刻要保持清醒都不能吃,我不舒服,珠翠绮羅再漂亮,任務卻永遠做不完,根本沒有機會穿上,還有——”
握着柴火的手指微微發緊。
珑玲垂着頭,明明方才凜冽得像一把見血封喉的劍,此刻卻像是一隻被淋濕的小動物,淹沒在潮濕的回憶裡。
“我曾做過一件無可挽回的錯事,我不想再做第二次。”
水面沸騰翻滾,廚房裡飄滿霧氣。
少年冷冽如霜的聲音響起:
“你做的錯事可不隻一件,能在這種地方住幾個月就是你最大的錯。”
見他起身,珑玲伸手抓住他衣角。
“你要走了?”
“廢話。”
他目含薄怒地瞥她一眼,心想就這點家當還敢騙他來吃軟飯,到底誰吃誰的軟飯。
“去搭個新屋子,難不成真跟你一起睡廚房嗎?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