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的鬧鬼風波中,他斷言公主府“鬧鬼”是程家受邪術反噬的結果,卻在衆人眼皮底下鬧出那麼大笑話。這起烏龍事件的始末傳遍京城,百姓都很好奇,齊谌是怎麼拐了十八個彎怪罪到程家身上的。
齊烜本就因蘇家倒台和皇後被廢對齊谌有所遷怒,無非是看在齊谌極力撇清自己的份上才沒有廢掉他。他對于程家邪術那番言之鑿鑿的推論在現實面前變成無稽之談,齊烜對他的信任自然會大打折扣。
驕傲如齊谌,當然不會認輸。他方才那句話,就是為了讓下人露出馬腳的。
令儀攥緊帕子,留心聽下人回答:“皇上已經召我們老爺回京了,不過我們大小姐還待字閨中呢,他回來隻能趕上阮姑娘的婚事了。”
齊谌饒有興緻地問:“你們老爺認得阮姑娘嗎?程夫人認她做養女的時候,靖國公不在京中吧。單單趕上她成婚,靖國公有必要回來嗎?”
“四殿下不知道嗎?阮姑娘和程家軍就是用苦肉計騙過亂黨才立功的啊,這樣有勇有謀的女子,我們老爺怎麼會不欣賞呢。他還寫信回來誇過阮姑娘呢!”
齊谌挑眉問:“本王有一事不明,還望賜教。程夫人為什麼偏偏要認她做義女?”
下人終于察覺出他話語中的試探之意,立即緘口不言,上了菜便退下了。
齊谌還要拉住别人再問,程遠揚已從洞房中走了出來,一眼看見他,臉上頓如陰雲密布:“真是貴客呀。微臣有失遠迎,不知定王殿下來此有何貴幹?”
齊谌聽他語氣不善,嗤然冷笑道:“這是公主府,不是驸馬府。本王來看妹妹,又不是來看你,真是不知好歹!”
程遠揚攥緊了拳頭,冷哼一聲:“四殿下是來看望公主,還是來刺探什麼,不必微臣多說。微臣隻想奉勸殿下,若再來糾纏,皇上可就不是厭棄你這麼簡單了。”
“放心,本王不是來熱臉貼冷屁股的。”齊谌眼神中透出數九寒天般的冷意,“本王也奉勸将軍,極緻的歡愉最容易讓人掉以輕心,謹防樂極生悲。”
說罷,他便一甩袖子告辭而去。他再怎麼不想,也必須承認,皇後失勢後,旁人對他的态度越發肆無忌憚了。比如程遠揚這番話,放在以前,他絕對不敢說得這麼直白。
他總想證明自己,然而别人對他的敬畏,原本就不是因為他本身。這讓他如何不惶恐呢?
程遠揚察覺出他語氣中的威脅之意,吩咐護衛加強戒備,心裡仍隐隐透出不安。
令儀回到席間,将齊谌的話一一告訴了淵柔,引得淵柔的心裡也惴惴不安起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那個人...”
淵柔的心猛地一跳,陳複行的名字早已變成她心中不能觸及的隐痛,偶然想起也會讓胸口陣陣憋悶。她簡直無法想象,萬一他今天出現在這個場合,她該怎麼面對他。
令儀看了一眼來往巡邏的禁軍護衛,冷笑道:“他敢來,無異于自投羅網,權當給哥哥和公主大婚助興了。”
自她向齊烜揭發陳複行的奸計以來,齊烜就發下海捕文書通緝他,卻一直一無所獲。她巴不得他趕緊撞上來,好了卻一樁心事。
二人正在說話,忽聽門口迎客的下人朗聲通報齊詢到了。片刻後,慧舟急匆匆地來找令儀:“宮裡的宴席剛散,三殿下就急着來找姑娘了,現在正在院子裡等呢。”
令儀點頭答允,略整了整衣裙,便施施然地走到院子裡。
院中遍植西府海棠,暖風吹送來陣陣清香。她見齊詢正背對着她賞花,渾沒在意身後動靜,便蹑手蹑腳地靠近,悄無聲息地從背後抱住了他。
令儀的體溫透過衣料滲入齊詢脊背,他脊背僵直,試圖掰開她揪住自己腰間玉帶的手:“仔細叫人看到,又要說我們喧賓奪主了。”
令儀故意将下颌抵在他肩胛骨處輕蹭,胳膊箍得他更緊了:“你不記得當日在宮中甬道裡是怎麼讓我難堪的了?那時你倒不怕被宮人瞧見。”
他猛然轉身扣住她的手,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福瑞和小順子的事,你為何不早告訴我?害我白白擔心那麼久。”
令儀扁扁嘴,看上去十分委屈:“後來我不是讓小順子告訴你了?我還以為我們心意相通,原來殿下會為這種事不痛快。”
她輕嗔薄怒的模樣越發惹人憐愛,齊詢靠近她,聲音如羽毛般輕輕撫過她耳畔:“我不是怪你,隻是希望與你并肩時,你能全然信任我。”
令儀吐了吐舌頭:“若事事說破,殿下又怎會為我徹夜懸心?”
她俯身摘下一朵海棠花别在他衣襟上:“你低估了我們之間的默契,我得罰你。”
“你,要罰我?”齊詢萬沒想到,竟會被她反将一軍,忍俊不禁地問,“你想怎麼罰?”
令儀指尖輕撫過齊詢衣襟上的海棠花瓣,狡黠笑道:“得在咱們的府邸裡種上滿園西府海棠,要春日裡能飄香十裡的那種。”
齊詢反握住她欲收回的手腕,眼底映着令儀绯紅的面頰,低聲道:“海棠雖好,卻不及連理枝纏綿。不如在婚房窗外移栽兩株百年銀杏,根脈相連如你我同心。”
令儀展顔一笑,映在齊詢眼中,仿佛滿院海棠也黯然失色。他從未感到時光如此漫長,總覺得距離成婚那日還有很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