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車出了宮門，程遠揚便騎上馬當先而行，一行人漸漸行到繁華之處。

前行的禁軍護衛儀仗嚴整，龍旗飄揚，傘蓋高張，威嚴氣象吸引了衆多百姓駐足觀看。送嫁的宮女内監們便向衆人撒銅錢，以求他們對新人的祝福。

齊瑛聽着百姓歡呼雀躍的聲音，蓦地想起自那年清明她與淵柔義結金蘭，後來幾次去程家做客，雖羨慕淵柔有對她這麼好的哥哥，卻隻是以禮相待。

直到金明池發生刺殺案那天，程遠揚擋在她身前斬殺刺客受了傷，她的心湖才蕩起一絲漣漪。可是沒過多久，她的熱情就被京中傳言澆熄了。

人人都道程遠揚是個鬥雞走狗的公子哥，就算他是朋友的哥哥，她也擋不住悠悠衆口的迷惑，把對他的好奇藏在了心底。

而現在，他竟然就要成為她的丈夫了，世上有些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翟車緩緩停在了公主府正門，車蓋四角金鈴的清脆響聲把她從過去的回憶中喚醒。

她定了定神，扶着宮女的手走下翟車。她的目光一一掠過那些熟悉的面孔，見人人都露出欣慰的笑意，開始的不安終于漸漸散去。

待程遠揚依禮上前獻玉雁，她颔首命身旁宮女接過，垂眸望着他低伏的脊背，緩緩開口：“驸馬請起。”

程遠揚直起身子，多年不見，那張清俊的臉龐早就在柳州炙熱的日頭底下曬成古銅色，粗糙的皮膚透着一股英武之氣，不複當年膏粱子弟的形狀。

她眼睛一亮，悠然歎道：“士别三日，當刮目相待，本宮今後就仰仗将軍了。”

程遠揚詫異地擡起眼，應了一句：“微臣會謹記皇上和家父教誨，好好待公主的。”

齊瑛點點頭，宮女便将紅綢的兩頭遞到二人手中。程遠揚牽引着齊瑛跨過火盆時，她瞥見程遠揚唇角轉瞬即逝的苦笑，不禁心底一沉。

若他也是趕鴨子上架，他們應該算是同病相憐了，可是她的心底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失落。

她越想越不平，眉間蹙起，冷笑了一聲。

程遠揚不解地轉過頭去看她，正尋思齊瑛為何突然變臉，宮女已引着他們進了青廬。

夫妻對拜的時候，齊瑛氣不順，狠狠扯了下紅綢。程遠揚未料到她會突然使力，立足不定，向齊瑛撲了過來。

齊瑛躲閃不及，被程遠揚撞倒壓在了身下，兩人都鬧了個大紅臉。

衆人面面相觑，主持儀式的宮中女官也不禁羞紅了臉。她生怕冒犯公主，甚至不敢說幾句吉利話解圍，隻得闆了臉怒斥下人：“驸馬沒站穩而已，你們光顧着看熱鬧，先把人扶起來呀！”

衆人七手八腳地扶起二人，齊瑛面簾的流蘇又刮到了程遠揚衣襟的繡線上，衆人解了好一陣子，才把二人分開。

鬧了一陣子，齊瑛和程遠揚都意興闌珊，神情透出一股難言的疲倦。二人不情不願地拜完堂，進洞房的腳步都虛浮了許多，在興緻勃勃去撒帳的女官中間顯得格外不和諧。

這場鬧劇上演時，令儀和淵柔正在女賓席上嗑瓜子。

令儀笑問：“你看出來阿瑛又因為什麼鬧脾氣了嗎？”

淵柔秀眉微蹙，搖了搖頭。

令儀将瓜子殼輕輕抛入瓷碟中，輕笑道：“你瞧哥哥拜堂時那副苦瓜臉，阿瑛那性子你還不曉得？定是嫌哥哥不情願了。”

“第一天就鬧成這樣，不是什麼好兆頭。”淵柔按了按右眼皮，長歎一聲，“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會不會應在這件事上？”

“不至于。”令儀搖頭道，“今後的事誰也說不清楚，保不齊過兩天他們就如膠似漆了呢。”

二人正在閑聊，忽聽門口的下人朗聲禀報：“四殿下來了。”

令儀手一顫：“真是稀客。”

按理說，以齊谌和程家的關系，他肯定不會來公主府赴宴的。就算是為了裝樣子，宮裡自有皇帝擺的筵席，他根本不必跑到齊烜看不見的地方來表演手足情深的戲碼。

他既然來了，絕不隻是吃喜酒這麼簡單，多半另有所圖。

男客的席位擺在正廳上，用屏風圍了半邊作為遮擋。令儀偷偷溜到屏風外，聽着齊谌在内高談闊論，暗暗思忖他來赴宴的緣由。

隻聽齊谌向上菜的下人道：“說起來，靖國公好多年沒有回京了，本王仰慕得緊，隻恨無緣得見。他沒趕上震威将軍的婚禮，卻一定不會錯過你家大小姐的婚禮，到時候本王一定要來瞻仰老将軍的風采。”

令儀腦海中靈光閃現，明白他不過是來試探她的底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