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儀亦心如刀割，但她堅持說出了心裡的話：“你當然可以雲淡風輕，說老天站在你這邊，因為你從來沒有遭遇過背叛，沒有體會過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齊詢嘴角勾起一抹凄涼的笑：“你對我說的話，對我的關心，都是假的嗎？”

令儀扭過頭脫口而出：“是，我隻是為了騙取你的信任。”

齊詢攤開手心，看着母親留下的對钗，眼角沁出滴滴淚珠。他的心片片碎裂，碎片上映出的都是她的影子。

他還想确認她的心意，期待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恻隐之心；可又怕她說出更決絕的話，最後隻能控制住渾身的顫抖道出一句：“你走吧。”

望着令儀冷酷的背影，淚水終于肆無忌憚地從他臉上流淌下來。他猶豫了很久才付出的信任，轉眼就被她棄如敝履，他隻覺得自己可憐可悲。

“娘…”他突然好懷念那個給她生命的女人，如果可以用他的性命換回她，他會毫不猶豫。

在調查柳家當年詩案始末的時候，林靜姝模糊了将近二十年的影子在他腦海中慢慢清晰起來。

借着償還母親虧欠的由頭，他拼湊出了她的形象，以作懷念。

人人說她不識好歹，妄想和皇後争權奪利，抛棄大皇子齊讓才引發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

他一直以為真相确實如此，但從當年侍奉過母親的太監口中，他才得知她的掙紮和心酸。

她懷着身孕，在逃難的過程中還不忘施恩于百姓，卻還是因為沒有盡好本職背負了二十多年的道德枷鎖。

她不願辜負丈夫的好意，卻被指責是對正妃之位癡心妄想。

柳家的賀詩被人利用，她因此受到牽連，卻還是主動攬下過錯，生生受了這麼多年責難。

在人生的最後時刻，她盡力侍奉丈夫和婆母，以緻油盡燈枯，但人人都以為她另有所圖。

他怨齊烜從來沒有幫母親說過一句話，更怨誤解了母親這麼多年的自己。他下定決心，如果他和令儀成了婚，決不會重演父母當年的悲劇。

可是現在，她連個機會都不給他。

她會不會也有什麼苦衷呢？也許前世他确實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痛，不然她不會這麼恨他。

宮女正七手八腳地給他上藥，身體上的疼痛分散了精神上的折磨，齊詢低吟着，反而覺得十分快意。

這時，玉衡上前奏道：“靖國公府派人來傳話，說是和阮姑娘有關。”

齊詢一陣心煩，擺手道：“不見！”

玉衡正要領命而去，又聽齊詢吩咐：“罷了，叫人進來。”

一個小丫鬟畢恭畢敬地跪下道：“我是大小姐身邊伺候的甯兒，小姐本來不想去看百戲，阮姑娘威脅她必須去。後來發生那樣的事，旁人很難不多心，求殿下做主。”

齊詢打量了她半晌，緩緩開口：“我已經禁足了，你是怎麼進來的？”

甯兒低下頭，慢條斯理地道：“皇後娘娘召小姐進宮詢問當時情形，我見宮外沒有侍衛把守，就進來了。”

齊詢給玉衡使了個眼色，讓她出去探聽虛實，又問：“是程小姐讓你來的？”

甯兒磕頭道：“小姐不知道這事，也不許我們追究。小姐心善，奴才實在氣不過，才來禀報三殿下的。”

齊詢取過信紙瞄了一眼，冷笑道：“看來你倒是個忠仆了。不過我現在尚且自身難保，又怎麼給你們做主？”

甯兒回答道：“殿下可以把我交給皇上，一來報殿下之仇，二來讓程家感激殿下，為殿下說情。”

齊詢一邊答應着，一邊問了些程家人日常起居有關事項，甯兒都對答如流，看不出破綻。片刻玉衡回來，向齊詢點點頭，以口型示意他剛才淵柔确實進宮了。

齊詢心念一動，命玉衡把令儀落下的香囊取來，遞給甯兒：“這是你主子落在我這裡的，我一直忘了給，你幫我還給你家小姐吧。”

甯兒伸手接過，便要起身離開。齊詢又問：“阮姑娘和程小姐關系不是很好嗎，她為什麼要使出這種下作手段傷害你家小姐？”

甯兒一愣，支支吾吾地道：“也許是她本性肮髒。”

齊詢付之一笑：“你真的是程小姐身邊伺候的人嗎？不然怎麼連主子貼身的物件都不認識。”

甯兒額頭冷汗直冒，把香囊扔到一旁：“我是院裡負責灑掃的，所以不認識。”

齊詢目光如刀刺向她：“你剛才是這麼說的嗎？”

甯兒吓得魂不附體，撒腿要跑，被福瑞帶人拿下了。

齊詢厲聲呵斥：“是誰指使你誣陷阮姑娘的？快說！”

甯兒搖着頭号啕大哭：“我不能說，我的父母姐妹都在人家手裡！”

經此風波，齊詢的傷口又綻開了。玉衡按住他道：“殿下先養傷，我們幾個把她押在耳房裡審問一遭，不怕她跑了。”

齊詢歎了口氣，慢慢趴了下去。心裡雖怨令儀狠心，卻更為她的處境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