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烜聞言甚感欣慰,拍着皇後的手安撫道:“湄兒,以前是朕錯怪了你。朕和姝兒欠你的,以後都會償還給你的。”
他的話相當于承認了林靜姝的過錯,反過來承認她是對的。皇後聽了很是受用,臉上笑意更深。
齊詢就這樣在紫微宮無憂無慮地長大了,陪伴他成長的除了齊谌的嫉恨,還有人們對皇後賢德大度的交口稱贊,齊烜也認為世上不會有比皇後更善解人意的妻子了。
實際上似乎也是如此,因為皇後不僅從未苛待過齊詢,他的吃穿用度反而都比齊谌要好上一頭。
直到後來齊詢長大了,一切都發生了變化,齊烜也從來沒有過問他的生活。因為對于災星來說,讓他活在宮裡就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從出生開始,他接連失去了父皇的期許,皇後的“疼愛”,舒顔的照顧,他本來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失去什麼了。
齊詢從接連不斷的噩夢中醒來,後腦傳來的鈍痛殘忍地提醒他,他最害怕的事情又要上演了。
“殿下,皇上派人來催過好幾次了。”玉衡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實話實說,“情況對您很不利。”
齊詢像是被掏空了靈魂的木偶,腳步虛浮地走入上書房,大腦一片空白地下跪請安,下意識地接住了齊烜扔過來的審訊記錄。
明明上面的每個字他都認得,它們連在一起想表達什麼,他就是無法定神去思考。
“犯人一開始抵死不說,後來供認是受四殿下主使,直到大理寺卿在犯人身上搜出來這個。”
齊詢的目光漸漸聚焦在眼前的對钗上,驚疑不定地望向跪在他身側的令儀。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地面,一眼也沒有看他。
“這件寶物不僅是姝兒的期許,還有朕的承諾,你做出這種事,難道不覺得愧對她的在天之靈嗎?”齊烜的聲音沒有憤怒的情緒,唯餘失望和疲憊。
齊詢全身如堕冰窟中,眼神空洞地望着令儀那張令他魂牽夢萦的臉,期待在上面看到羞愧抑或是受人脅迫的為難,但終于還是失望地扭過頭去。
他張口欲言,嗫嚅良久,隻付之以凄涼的一笑。
可笑,遭到背叛,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擔心牽連到她。
“您就沒有想過,我為什麼一定要在母親的生辰策劃暴民作亂,又是怎麼找到那麼多人的?”齊詢的指尖狠狠地掐進手心,渾然不覺得痛。
“阮氏已經出首,你聯合了民間的亂黨在這天作亂,是為了不讓我們懷疑到你。你為了洩一己私憤,就想出這麼陰毒的法子,實在可恨。”
室中衆人将目光投在令儀身上,隻見她的嘴角浮起一絲嘲弄的笑:“臣女從前所受脅迫,如今到底分明了。”
她站起身,撲向一邊的廊柱,被齊谌及時擋住。
“你還有什麼話說?”齊烜揉着眉心,語氣沉痛地訓斥,“她方才已經告訴朕了,沒有心悅過你,一切都是出自你的脅迫。”
齊詢再也忍耐不住,滿腔悲傷化作怒火噴薄而出:“我說再多,你會相信我?别再故作深情了,你害死了我母親,還在這裡假惺惺!”
齊谌面上浮過一絲驚訝,把笑意掩藏在低頭的一瞬間。
“逆子!”齊烜氣得渾身發抖,一腳把他踹翻在地。皇後虛攔了攔,他似乎已經立足不住,大口地喘着粗氣。
“三皇子齊詢,大逆不道,藐視君上,不孝于父母,不悌于兄弟。着杖一百,禁足三月,罰俸半年,抄《法華經》一百遍,給朕好好反省!”
齊谌的肩膀垮了下來:犯了這麼大過錯,齊詢竟然沒有被賜死,看來父親還是心軟了。
他斟酌着開口:“上次的刺殺案三哥會不會也有參與?”
齊烜低眉思索,一擺手:“沒有抓到人,此事再議。”
齊谌掩去眼底的失望,低下了頭。
令儀聽着齊詢受刑時的嗚咽,心中殊無快慰之意。她忽然覺得心底陣陣空虛,齊詢是沒有争奪皇位的希望了,但留下的是一個比齊詢要兇狠百倍的敵人。
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場算計的開始。
如果重生就是永無休止的争鬥,那她什麼時候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呢?
齊詢受刑結束後,令儀獲準見他一面。她心下了然,皇後是想給他最後一擊,期盼他能在心痛下自戕,省得髒了自己的手。
令儀想了很久,才擠出一句話:“很疼吧?”
“我不想見你,快滾!”齊詢一用力,傷口劇烈作痛,血絲滲出褲子,看上去甚是可怖。
“我隻是想告訴你,眼睜睜地看着親人滿門抄斬比這更痛!在宅子裡等一個男人等了二十年,又被心愛的他賜毒,臨死他還要誣陷我與人私通,更是痛上加痛!”
齊詢看着她認真的淚容,想起了那天她的告白:“可是這些不是我做的。”
令儀含淚道:“難道我要等到你殺了他們那一天,才知道反擊嗎?前世的你就不是你了,給我造成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了嗎?”
齊詢伏在枕上,心裡仍然殘存着一絲希望:“你受了老四的脅迫,對不對?”
令儀咽下苦水,坦誠相告:“其實是我主動去找他的。”
齊詢面色灰敗,心徹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