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詢把自己遭皇後厭棄的始末詳細告訴了她,令儀問:“舒顔姑姑是貴妃身邊的掌事宮女嗎?”
“對,因為我頂撞了皇後,父皇大發雷霆,把我扔到祈仁宮自生自滅。是她向皇後求情,讓我搬到明華宮裡住的。如果不是她,我可能早就死了。”
“你是怎麼頂撞她的?”
“我說,我要告訴父皇,說她表面上裝大度,其實肚子裡全是敗絮。”
令儀笑道:“是實話,不過有時候實話最難聽。”
齊詢聽她贊同自己,更加欣喜,話像倒豆子一樣滾了出來:“舒顔告訴我很多事,我才知道我的生母是誰,還有當年那場争端的内情。”
想起曾經追逐着皇後的鳳辇哭喊“母後,您不要我了嗎”的可憐場景,他隻覺自己可笑。
“走快一點。”皇後怒聲呵斥擡着鳳辇的侍從,那流露出刻骨仇恨的目光至今仍會刺痛他的心。
令儀問:“一個宮女怎麼撫育皇子,這不合禮數。”
“那也沒有辦法。”齊詢的語氣又輕快起來,“雖然那段日子我過得艱難,不過想到皇後的賢名因此有所動搖,就很痛快,直到她又把阿瑛撫養在膝下。”
齊詢在舒顔的照顧下度過了一段安甯祥和的日子,但舒顔的離去提醒他,如果不站在頂峰,他連最親密的人都無法保護。
聽聞舒顔因妄議皇後被罰去刷馬桶,在新年的爆竹聲聲中死在卧房的孤衾冷枕上時,他跪在紫微宮前請求收殓她的骸骨,換來的隻有驟雨般嚴厲的申斥。
他的眼角滲出兩滴淚珠,阖上了眼睛。隻聽屏風那端的令儀道:“别想傷心事了,以後有我呢。”
他的唇角浮起一抹笑意:“我能信任你嗎?”
“為什麼不能?實話告訴你,剛才晚飯的時候,皇後派人來探你的消息,我說你隻是發燒了,吃了藥,已經大好了。”
齊詢的心安定下來:“多謝。”
“沒事,你能信任我,我也很高興。”
她話音未落,齊詢就睡着了。聽着他平穩的呼吸聲,令儀按下紛繁的思緒,也漸漸進入了夢鄉。
“水...水...”
令儀睡得極淺,聽到動靜,反應了好半天,才強撐着起身給他倒水喝。
她把茶杯遞過去,齊詢不忙着接,睡眼朦胧地就着她的手喝了兩口,拉住了她的袖子:“有點冷…姑姑,我明天想吃定勝糕,好不好?”
“你又夢見舒顔了?”
齊詢揉了揉睡眼,才反應過來,松開了手:“夢見了一些當年的事,就錯把你當作她了。”
令儀讓他躺下去,熱了一隻湯婆子,塞在他腳下,然後回去睡覺。
第二天早上,令儀把齊詢的話告訴了玉衡。玉衡為難地道:“宮裡好像不吃這個東西,隻能讓人去外面看看了。”
令儀奇怪地問:“又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兒,宮裡為什麼沒有?”
“這是貴妃生前最喜歡吃的,皇後娘娘怕皇上睹物思人,所以不讓宮裡人吃這個東西。”
令儀撇撇嘴:“那這東西該怎麼做?你教教我,我自己做給殿下吃。”
玉衡對她的廚藝深表懷疑,但耐不住她興緻高,便一一告訴了她。
第一步:令儀将大米粉、糯米粉和白糖倒入大碗,混合均勻,一不小心,糖倒多了;
第二步,放入糖桂花和水,把水分攪拌至完全吸收,哎呀,水又不小心倒多了;
第三步,用手抓搓抖散,再在模具中填至半滿;放入适量紅豆沙,填滿模具,刮平表面;
第五步,大火蒸熟。
齊詢看到她捧出一盤子四不像的東西,揚眉問:“這是什麼東西?”
“你想吃的定勝糕。”
“難為你想着,”齊詢感動地用筷子夾起一個,塞進嘴裡,差點吐了出來,“好難吃!”
他看了一眼令儀的臉色:“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想說這個東西不太好吃。”
越描越黑,他隻能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很喜歡,一口氣把剩下幾個全吃光了。
令儀笑得很開心:“鍋裡還有幾個,一遭吃了吧。”
齊詢讓她也嘗嘗自己的手藝,令儀夾起一個吃了,笑容轉移到了齊詢臉上。
早膳後兩人坐在廊下閑聊,齊詢繼續把心事攤開給她看:“我雖然恨四弟,有時候又很羨慕他有父皇和母後的寵愛。所以我至今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針對我。”
令儀側頭想了想:“我猜四殿下也很嫉妒你,因為端敬貴妃生前受寵遠在皇後之上。如果你想翻盤,不是沒有機會,所以他才會忌憚你。”
齊詢神色一黯,将頭轉向一邊:“如果有機會,父皇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我,我哪裡來的翻盤機會?”
“你恨貴妃嗎?”
“她是因我而死的,又給了我生命,我為什麼要恨她?”齊詢的眼中閃動着殘忍的光,“我甯願是我死了,她在,至少還有人快樂。”
令儀慌忙捂住齊詢的嘴:“可那樣我會傷心。”
激動之下,他一把握住令儀的手,眸中射出的光彩幾乎要把她融化:“真的?”
令儀的心有一刹那的觸動,使勁點了點頭。
上午的陽光晴暖,令儀一邊聽齊詢說話,一邊眼皮向下耷拉。齊詢叫她進屋睡覺,她怕走了困,随口答應着,身子依然一動不動。
她忽覺身子一輕,被齊詢打橫抱起來放在了他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