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儀促狹一笑道:“你吃醋?是為我嗎?”
齊詢臉上飛起一抹紅暈,輕輕點了點頭。
“為什麼?”
“因為你是除了伺候我的玉衡、福瑞幾個人以外,少數願意聽我說話的人,所以我心儀你。”
怕引起慧舟等人的誤會,他補充道:“是朋友的那種心儀。”
令儀笑得坦蕩:“不願意聽你說話,是他們淺薄。如果你願意,可以時常來找我說話,我願意聽。”
齊詢眼中的喜悅不似作假:“真的?”
令儀堅定地點點頭。
送走了齊詢,令儀開始思考齊谌不掩護她的理由。
散布出齊詢為了她和齊谌撕破臉的煙幕,不僅暗示人們齊詢是個為了女人不顧兄弟情義的纨绔,還篩選出一群隻看表象而不追究實質的觀衆。
這些人以後都會變成刺向齊詢的有力武器,就算以後有人說齊詢為了中傷弟弟如何不擇手段,他們也會毫不質疑地相信。
到時候齊谌隻要扮演無辜的受害者就好,就算令儀和齊詢一同墜入深淵也不在他考慮之内。
複仇尚未成功,齊谌就已經想好怎麼犧牲她了。這樣的人真的能做她的盟友嗎?
令儀再怎麼恨齊詢,也不願犧牲自己為齊谌做嫁衣。她要見他,提醒他不要小看自己。
她這邊廂剛下定決心,那邊廂齊谌就派人來送信,要在鴻賓樓設宴代妹妹向令儀緻歉。
如果齊瑛真的心中有愧,就該她親自來信相邀;如果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齊谌又有何立場代她道歉呢?
店夥計引着令儀走入鴻賓樓最大的包廂,室内絲竹管弦齊奏,頗為風雅。
齊谌正坐于右側的座位上淺斟低酌,見令儀進來,起身略一拱手,令儀亦還了一禮。
一時坐定,齊谌拍了拍掌,絲竹之聲頓歇,樂人掩門而去。
“多謝阮姑娘給我這個面子。阿瑛驕縱太過,才會當衆給阮姑娘難堪,母後已嚴厲申斥過她,萬望阮姑娘不要見怪。”
令儀淡淡一笑:“隻怕她口服心不服,不然今天怎麼不來?”
齊谌赧然回答:“阿瑛極好面子,讓她低頭隻怕比登天還難。作為兄長,隻能由我出面求和了。”
“就算别人代為出面,也該請個見證人才是。六公主大抵也是受了有心人的蒙蔽,四殿下若真有誠心,便幫令儀代為澄清吧!”
令儀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齊谌隻得唯唯應諾。但待她一再追問如何溯源時,齊谌卻顧左右而言他,自罰了三大杯酒。
令儀毫不理睬他空洞的敷衍,正色道:“知情人不多,其實很好找。一開始民女就沒想過保全聲名,但若是有人執意把所有過錯推到民女身上,民女也不會罷休的。”
齊谌沉吟道:“也許是佛誕那天百姓瞧見我們三人同行,才會這麼想。”
“在此之前已有流言,而且當日出醜的是三殿下,嚷出來的是您,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引導,誰知道是民女提議讓他去爬橫梁的?”
齊谌皺起眉頭,顯見被逼問得十分不悅:“你的意思是我放出話的了?三哥對你的感情人盡皆知,好事之徒喜歡編瞎話也不難理解吧!”
“三殿下和民女見面,皆有旁人在場見證。如果不是民女告訴四殿下,别人是怎麼知道他對我的所謂感情的?”令儀點到即止,眸中神色堅定而執着。
齊谌眸色深沉似海地瞪着令儀,忽地釋然一笑,耐着性子勸慰她:“我一時心急,阮姑娘莫見怪。我回去之後定會把編造謠言的人揪出來,替姑娘洗刷惡名。”
令儀滿意一笑,心知以後齊谌再想獻祭她的時候就不會那麼肆無忌憚,便飲盡了杯中酒。
兩人皆自斟自飲,室内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齊谌正待召歌女進來唱曲,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喧嘩之聲,沒等他詢問情由,齊詢已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四殿下,實在抱歉,這位爺非要進來,我們幾個攔不住。”夥計低眉順眼地賠罪,躬身等候齊谌的示下。
齊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夥計才領着幾個大漢退了出去。
“四弟,我說你怎麼這麼着急出宮,原來是出來喝酒!”他環顧了一圈屋内,這才看到令儀,“原來阮姑娘也在。你們兩個喝酒,怎麼不叫我?”
齊谌起身笑答:“父皇給你安排了差事,我怎好耽誤了你的正事?”說着便喚人給齊詢在令儀身側加了套桌椅和酒菜。
“那你便不該露了行迹叫我知道,不然我怎麼按捺得住?”齊詢坐下敬了杯酒,“這次就算是我來晚了,下次不許不叫我了。”
令儀含笑解釋:“其實是因為四殿下代六公主設宴向我道歉,所以才沒告訴三殿下的。”
齊詢佯作不知:“道什麼歉?”
“前兩天三哥還因此說了阿瑛,這會兒怎麼反而裝作不知道了?”
齊詢笑着端起酒杯:“原來是這事,既然提起來了,我就再向阮姑娘道一回歉。以前但凡我有任何唐突之處,都請姑娘原諒,以後必會謹言慎行的。”
令儀大方受了。
齊谌暗諷:“那日母後見阿瑛回來心情愉快,一問才知是因為這件事。我剛好在旁邊,并不是特意打聽的。三哥又是從何處得知的?”
齊詢笑道:“隻許阿瑛和你說話,不許她告訴我?”
齊谌笑了笑:“那倒不是。我已經和阮姑娘說好了,會查清楚是誰傳的瞎話的。三哥看來和阮姑娘感情很深厚啊,不然怎麼會為她訓誡自己的妹妹?”
齊詢眼光倏地鋒利起來,刺向齊谌:“妹妹聽信謠言,對人無禮,哥哥當然要教導她。你們的關系也不一般啊,你一邀請,她就出來了。”
令儀嗔道:“剛剛才把話說開,你怎麼又要發瘋,還嫌我被罵得不夠?有人請我,我當然要到場,不然别人又要說我猖狂了。”
齊詢大笑起來,瞪了齊谌一眼,便不再提。
宴罷,兄弟二人相伴回宮,兩人看似談笑風生,其實句句暗藏陷阱。
“最近聽說三哥常去找阮姑娘,是有什麼事嗎?”
“四弟耳報神倒快。”
齊谌忽然關心齊詢:“三哥,你怎麼滿頭大汗的?”
齊詢神态亢奮得像是能打死十頭牛:“可能是因為天太熱了。”
兩人入宮後,便各奔寝宮而去。
體内陣陣燥熱蒸騰得齊詢想圍着寝宮跑上一百圈,又怕宮中那一道道窺探的視線出賣他,隻得強行壓抑不适吩咐侍從:“快給我打水來沐浴,水越涼越好。”
涼水一桶桶地換過,到了深夜,這陣騷動才看似平息下來。
隻有明華殿侍奉的宮人知道,錦帳内那壓抑在喉間的痛苦嘶吼,徹夜沒有停息。
透過床帳,他們還能聽到那個所有人眼中最沒心沒肺的人,一直在翻滾呐喊着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