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天,齊詢每天都要來阮家拜訪令儀。隻是顧忌有旁人在側,他一直沒有挑明來意,但詞句間的試探已昭然若揭。
她見了他一次,表面含笑應對,心裡卻一直在罵罵咧咧。
其餘幾天,她都在外面逮齊谌,聽人說他常去鴻賓樓吃飯,便撇下了慧舟去碰運氣。
這天,令儀正等得百無聊賴,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越來越近,便不動聲色地晃了出去,和那人撞了個滿懷。
齊谌低頭才發現跌倒在地的令儀,沉着臉問:“原來是阮姑娘,你沒受傷吧?”
察覺出他并沒有扶起自己的意圖,令儀隻得尴尬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這麼巧,四殿下也來喝茶?”
“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見齊谌如此幹脆,令儀反而扭捏起來。
畢竟對于皇子來說,承認自己有野心很難,承認忌憚兄弟也絕非易事。
她怕會因此碰一鼻子灰,就沒有更合适的盟友人選了。
“如果姑娘沒話說,咱們就此别過。請阮姑娘不要跟三哥提起今日的談話,以防誤會。”
令儀忙道:“四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齊谌注視她半晌,舉步跟着她進了包廂。
令儀為免落下離間兄弟的話柄,努力斟酌着詞句:“雖然三殿下對民女有賞識之恩,但民女從未對三殿下存過一絲一毫的妄想,隻是對三殿下以禮相待。”
見齊谌仍是面色深沉,令儀咽了口唾沫,繼續道:“不知從何時開始,三殿下這份心思越發龌龊起來。民女想要逃離,但是沒有辦法。”
齊谌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他一直在強迫你,是嗎?”
令儀含淚點頭:“沒錯,民女知道求四殿下幫助這個想法不切實際。兩位殿下兄弟情深,豈能因我生了嫌隙?但是民女實在無法可施,隻能如此了。”
“本宮明白,但是以三哥的人品才貌,堪為女子良配。你們真的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嗎?”
令儀心念一動:“民女的母親本出身書香門第,因為貴妃才殃及家族,她因此沒入賤籍,終身抱憾。無論三殿下如何補償,她受到的傷害都是無法挽回的。”
齊谌長歎一口氣:“當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其實當年的事,柳氏自己也記不清了。但外界盛傳是貴妃之過,令儀搜腸刮肚,挑了幾則流傳最廣的故事随口答了。
齊谌點點頭:“好,本宮會幫你。你有什麼計劃,可以寫信給嚴小姐,本宮看到會幫你謀劃。”
談話結束後,齊谌左右觀望一陣,确定外頭無人窺視,才匆匆離去。
令儀起身一禮,既喜多了個幫手,又覺齊谌其實也心思深沉,不可小觑。
他如果真的顧念手足之情,早就怒斥她不守本分了。可是他不僅答應幫她,還表現得很為難。
她能猜到,必要時候,他會撇清自己的關系。
但她活了三十多年,知道沒有什麼是非黑即白的。也許上輩子他支持自己的動機也不單純,但他隻要能為她所用就好。
令儀滿懷心事地坐到了夕陽西斜,才動身回家。柳氏和慧舟急得了不得,生怕她被歹人所害;阮緻修也指責她不該獨自出行,痛斥柳氏不加管束之過。
她暗罵阮緻修大驚小怪,面色如常地許諾沒有下次。
阮緻修又道:“三殿下在廳上等了你一天,你要是有事,就該提前通知他。你知道這樣多失禮嗎?”
令儀“哼”了一聲:“他是我什麼人,我為什麼要向他報告?”
阮緻修舉起手來,作勢欲打,終是不忍打在家族的門面上:“一點禮節不懂,你代表的是整個阮家,不要問為父這種問題!”
令儀瞪大了眼睛,胸膛起伏不定。柳氏怕她發怒,忙拉着她回屋去了。
阮緻修猶在背後聒噪:“敢跟為父瞪眼睛,欠管教!”
柳氏怕她憋壞了身子,把自己的藥枕給她亂打出氣;又溫言開解一番,令儀才慢慢消氣,隻是心裡更恨齊詢。
本朝尚佛,每月京城各大佛寺都會舉行盛大的佛誕慶祝活動,由各寺主持在佛菩薩的聖像前讀誦、講解經書,替前來供奉香火的百姓消災禳禍,修養身心。
三月十六正好是準提菩薩的聖誕,因此令儀提前幾天給嚴小姐去信,相約這天一起去參加活動。
她知道嚴小姐年紀尚小,信件一般由嚴尚書代拆,而他一定會把這個消息傳達給齊谌。
果然,來信隻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個“然”,而這決不會出自嚴小姐的手筆。
同時,她又和齊詢約定這日同去聽講。
齊詢正為她的忽冷忽熱而滿腹狐疑,見她第一次主動邀請自己,可以暢快說出心裡話,頓時喜上眉梢。
在人山人海中,令儀一眼就見到了志得意滿的齊谌和面色陰晴不定的齊詢,舉步上前招呼。
“給四殿下請安了。”令儀恍似沒有看到齊詢一般,隻彎身向齊谌道了個萬福,這當然引起了齊詢的不滿。
齊詢輕咳一聲以吸引她的注意,順着人流擠走了齊谌。令儀才好像剛剛注意到有這麼個人一樣,向着齊詢行了一個同樣鄭重的禮。
齊詢滿意地一笑,為令儀的一視同仁而欣喜,但轉瞬這份喜悅就被接下來目睹的畫面沖散。
眼見她被人群擠到齊谌身側,兩人挨在一起,就像是有意為之。齊詢妒火中燒,使勁踩了弟弟好幾腳,也沒解心頭之恨。
更令他氣惱的是,當齊谌把他禮讓到前面後,令儀竟也溜到後頭去了。
“我是不是妨礙你們了?”齊詢語帶埋怨,盼望令儀能發現他的情緒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