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神廟簡陋狹小,前後不過十數步。兩刻鐘後,承漣和沈陵已将裡外翻了兩遍,雲栊抱着奶貓,不住向外張望把風。
承漣叮囑格外留意與水火相關之物,甚至翻上供桌,一寸寸仔細摸索水火雙神的神像。沈陵和雲栊看得目瞪口呆,隻能在心裡默默祈禱,求神仙爺千萬别一怒降下三道雷,把他們劈成焦炭……
最終仍一無所獲,承漣拍拍手上灰塵,毫不猶豫地向外走:“不在裡面,定在周圍。再找。”
三人繞廟一圈,發現及膝荒草中踩出一條小徑,盡頭連着一口井,想是守廟人常往返打水踏出的路。
井,不正與“水”有關?沈陵和雲栊喜得小跑過去,趴井邊一看,卻又失望了:那隻是口尋常水井,除了水位高至伸手可至,無甚特别。
夜色中黑黢黢看不見底,連絞桶的把手都無,底下藏沒藏什麼,也沒法确認。
承漣繞着井轉了一圈,把二人趕開,蹲身仔細摸索井邊磚縫,終于在底部找到一塊松動的,輕輕撬開後,露出一隻連着鋼線的小把手,在月光下微微泛着寒光。
“有了!”沈陵和雲栊歡呼,比自己找到還開心。
承漣小心轉動把手兩圈,見無異狀,便一口氣轉到底。隻聽井下嘩嘩攪水聲大作,一個密實的石匣被鋼線牽着,緩緩從水底升起。
沈陵連忙探手捧住那石匣,也不顧袖子打濕,左右看了看,解下連着鋼線的鈎子,小心将它水淋淋地放到地上。
那石匣不過半臂長短,表面卻雕得極精巧,邊緣一圈細細纏繞着繁複的花紋。一角刻着一條鯉魚,鱗片細密,身姿靈動;另一角則是一隻火鳳,羽翼舒展,爪踏火焰,神色矯健。魚水潋滟,火鳳騰躍,彼此環繞,隐隐映出水火交融之意。
夜風一吹,水珠順着匣面流下,花紋間仿佛也随之微微動了起來,像是活物。
三人各自摸索那花紋,發現隻有那尾鯉魚可轉動,火鳳與鯉魚身下,各疊着一個八角底盤,顯然暗合八卦之意。
雲栊道:“鯉魚屬水,想是要撥至坎位。隻是用先天八卦,還是後天八卦?”
沈陵指着火鳳說:“先天坎離左右分,後天則上下錯開。這鳳頭朝右,想來是按先天排的。可鳳屬火,如今正對坎水,分明是取‘水火既濟’的意思。依我看,這魚頭得轉向左。”
承漣點頭認同,伸手緩緩轉動魚頭,隻聽“咔哒”一聲輕響,石匣應聲開了一線!
三人屏住呼吸,小心掀開盒蓋。承漣掃了一眼,便笑道:“好險,若剛才選錯了,這匣子裡的東西怕是要燒了。”
隻見匣中躺着一本厚厚的油紙包,周圍鋪滿硫磺、木屑和火絨。石匣造得極巧,即便沉水也能保内部幹燥。若魚頭撥錯了位置,觸發機關,火花一起,這簿冊早成灰燼了。這便是最後一道“水火不容”的考驗。
承漣伸手取起油紙包,輕輕抖去表面的硫磺和木屑,交給沈陵收好。他自己則把石匣重新挂回鋼線上,緩緩降入井底。剛收拾妥當,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怒喝:“什麼人?”
沈陵和雲栊吓了一跳,正要逃,承漣低聲道:“别動。”轉身從袖中摸出一小包散落的灰白顆粒,揣在掌心,迎着燈光走去。
守廟人提着燈籠趕來,見是三個陌生人,眉頭一擰:“幹什麼的!”
承漣垂眼抱拳,語氣沉穩:“巡倉的,奉命查附近私鹽藏匿。”說着微微一攤手,露出掌中那包鹽粒似的東西。
守廟人一愣,臉色都變了:“這……哪來的?”
承漣平靜道:“方才在井邊搜出的。密令,事急,煩請回避。”
那人連連後退兩步,提燈匆匆回廟裡,不敢多問。
承漣低聲道:“走。”
走出一段,沈陵才反應過來,低聲咂舌:“承漣你也太能編了,差點信了!”雲栊也小聲嘀咕:“還是正經人騙人最可怕……”
承漣神色無辜:“我平時也不騙人啊。”
說完,他牽馬大步在前,隻留沈陵和雲栊在後頭對視一眼,心裡同時冒出一個念頭:一個他,一個祁韫,才真是絕對不能惹的人……
那隻小奶貓似乎格外與雲栊投緣,一路安安靜靜窩在她懷裡。到了院中,四下溜達一圈,便高高翹起尾巴,把此處認作了家。
雲栊想給它洗澡抱着睡,被承漣攔下,說小貓經不起水,用絞幹的熱帕子擦去毛上浮灰即可。小貓也十分愛幹淨,進了整潔人家,沒幾日便把一身毛打理得雪白柔潤,烏黑油亮,從此成了幾人的新寵。
此時已是六月十六,祁韫、承淙離開整整五天。承淙和流昭隔天便有信來,昨日稱即将動手,唯獨祁韫音信全無。沈陵、雲栊焦急難安,承漣嘴上雖寬慰無礙,心裡卻怎能不擔憂?
三人商量一番,認定事不宜遲,無論如何先把軍饷辦妥。
承漣連夜核對油紙包裡的賬本,這一查才知非同小可。賬本中不僅逐筆記明官糧的出入緣由、去向、金額,連入賬官員的姓名也列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