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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無名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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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韫單身獨行的目的地其實也在蒼南縣。因不需繞路,她比承淙、流昭還先到一步,卻不住客棧,隻找牙行買了匹馬,一路疾馳朝蒼南縣西嶺而去。

近暮時分,終于在荒郊野嶺裡見着一條碎石山道曲折而上,盡頭赫然立着一座飛角重檐、朱漆滿堂的宅院。四面圍牆砌得比縣衙還高,牆頭嵌着碎瓷片與尖刺鐵釘。宅後連着數畝梯田、水塘,旁邊修了三層高的糧樓和私庫。

正門寬可容車馬并行,轍印深深。雕花紅漆大門上嵌着鍍金獸頭銅環,無門匾。門前兩尊丈高石獅,青面獠牙,非佛門瑞獸,倒像地獄兇神。門口蹲着八名家丁,清一色短打布衣、束發荷刀,眼神陰鸷,見祁韫一人一馬放緩了速度踱來,不言不動,隻用目光打量。

蒼南紀家,把控溫州内河水道的漕幫,主宅就是眼前這棟似古非古、不新不舊的大院了。

祁韫勒馬緩行,迎着他們的視線靠近,明知對方已将她上下打量數遍,卻無一人言語動作,靜得隻剩馬蹄踏石的輕響。

她原以為自己不會怕。可此刻在暮光與靜寂中,驟然被那無法名狀的壓迫感包圍,像是被獸群盯上,連汗毛都豎了起來。自這一刻起,身後空空蕩蕩,一人無援;眼前密林深宅,再無退路。

她也知面對匪人氣勢不能輸,輸了便一無所有,隻得強自按捺心中懼意,平靜地任其打量。一面在心裡估算:這般單人獨騎闖來,是否太輕忽?此局有沒有更好的解法?至少,找谷廷嶽借幾個兵,或者收買其他幫派的人搭橋……

她在心裡默默搖頭。紀家這情況,不能摻進官面上和其他勢力的人,非她單獨來辦不可。何況,要帶多少人方可保她全身而退?繼而苦笑:瑟若啊瑟若,你竟真讓我昏了頭,做起這不要命的事來了。

祁韫幾不可見地輕吐一口氣,壓下那一瞬間想要撥馬離去的沖動,重新擡眼,鎮定地看着那排殺氣森森的門崗。

漕幫者,原是護漕起家。大晟制下,江南糧賦皆以漕運北上,自浙至直隸,皆仰仗内河水路。漕幫最初不過是雇工撐船、押糧、護送,久而久之,便在水道上設卡抽分,賄賂漕官,盤踞碼頭。蒼南紀家,便是其中老大。

在地方,他們是大戶,是“通漕水”的人脈。可暗地裡走私、放債、招募亡命、私設牢獄,樣樣都沾,早就脫了本份船戶的皮,成了披着衣冠的地頭蛇。

這蒼南紀家,與祁家實有一層舊緣。早年祁家草創之時,紀氏原是首代家主麾下的心腹打手,催債、護貨、清道,都是他們的人。祁家初起那一筆翻身的錢,正是靠着紀家奪來一筆黑賬,将債主逼得人财兩空,才得以發家。

可祁家二代起志在洗白,轉投實業,便同這些舊日江湖兄弟一刀兩斷。幾個昔日共患難的家族就此風流雲散,紀家也因此沉寂了兩代,流落溫州,最差時淪為腳夫苦力,終于改頭換面做起漕運生意,才混出如今這番“漕幫大戶”的樣子。

當初決裂之時,祁紀兩家約定:“舊債已清,新仇不欠。踏入門牆,奪命來償。”這段曆史祁韫少時聽茂叔講過,茂叔隻歎:“雖說老死不相往來,彼此都不得提對方之名,終究是我祁家負之良多。”

因此,當谷廷嶽提出讓祁韫單獨見紀家當家人紀四爺時,她自是婉言謝絕,谷廷嶽卻說:“你可去得,性命無憂。”向祁韫講了一樁“奇事”:

三年前,溫州南岸水道忽遭海盜截糧,一夜之間紀家的兩條大漕船被劫、三名掌舵失蹤、幾十名船工沉江,連帶着紀家對朝廷的漕糧合同也告了吹。漕運延誤一日,便是官司一樁;遲十日以上,輕則抄家罰銀,重則人頭落地。

當時紀四爺急得親自入金陵奔走,卻吃盡閉門羹。最後那份合同還是由人暗中頂了上去——補船、湊糧、補銀,全數貼出,隻寫了個“齊”字作保人,其餘無據、無章,甚至未留全名。

谷廷嶽笑道:“哪有什麼無名‘齊’,分明是你族叔祁元茂出手,替紀四擋了一劫罷了。此事是由南直隸藩台親自壓下的,我與藩台是至交,方得知内情。”

祁韫憶起當年茂叔同她講家史恰好就在三年前,想是由此事觸發而來。既避而不留真名,自然是為守住那句“舊債已清”,彼此不欠不擾,也免得紀四進退維谷。如此行事,确是茂叔為人。

“谷大人讓我甘冒斷頭風險上門,自不會隻押這一筆舊情為籌。”祁韫說,“雖說漕幫與汪貴本就水路有争,貨源有搶,一向是暗中掣肘、明裡不睦。可多年以來已達成均勢——汪貴不犯内河,漕幫不探海道。紀四若無十成把握,怎會輕動?如今要撼這一盤舊局,單靠恩義,怕是不夠。”

谷廷嶽捧盞輕笑:“若這均勢,很快就被打破呢?”

原來這幾年,朝廷正力推“改漕歸海”,意即将走内河水道的錢糧改為沿海近岸運輸,已在南直隸試行數載,成效顯著:效率更高、成本更低、治安更穩。漕幫是浙江一大痼疾,此舉一旦全面施行,大批内河船工将被裁汰,江湖勢力重洗,一段時間内治安成本勢必飙升。

在浙江一省諸漕幫中,唯有紀四眼光最遠,早有動作。近年已悄然轉向正經營生,手下兄弟不少改名換姓,做起本分買賣,不問江湖事。也因此,紀家聲勢削弱,不複舊時能與汪貴正面抗衡,近來更頻頻吃虧。

“改漕歸海”已是闆上釘釘之策,待朝廷大兵壓境除漕幫痼疾,紀四一幹人等隻怕真要死無葬身之地。

祁韫聽得明白,谷廷嶽這一番話,既是示誠,也是托付。他希望她能招安紀四,留得人命,避免千百人無辜枉死。他更表明,願以最大誠意、最好條件促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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