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步,砸——反手釋放低價糧,打穿市價。”
流昭頓了頓,看了眼承淙,“咱們從家裡調個幾千石平價糧,一放消息,說江南豐收、漕運将至,行情立刻跳水。他手裡全是高價庫存,就算兌現了咱們第一期的皮包合約,剩下的也賣不出;毀合同,更得賠違約銀。他不是輸在倉裡,是輸在未來的價格。”
這種局,在現代叫“逼倉”——讓人高價套牢,想跑也跑不掉,想賣也沒人要。
她擡眼,聲音十分輕快得意:“‘買樹梢’的本質,不是賭現在,是賭預期。我們不用花錢,隻要讓他錯看了未來,就夠他自己把自己壓垮。到時候再讓那胖胖的張大夥帶着謙豫堂的夥計們上門收賬,其他債主定要跟上擠兌,這麼一來他就破産啦!”
承淙顯然是聽懂了,聽罷卻擡眼睨着她,一點都不激動。流昭讀懂了他的眼神,倆字:就這?
滿拟承淙要對她大誇特誇,卻被這麼默不作聲地一瞅,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流昭一點就炸了,跺腳說:“精不精彩,嚴不嚴謹?淙爺你倒是說句話啊?”
承淙隻說:“我問你,這一套做下來,褚一橫垮台要多久?”
流昭想了想,說:“得看我們的平價糧什麼時候來,再根據輿論傳播速度,大概一個半月幹掉他吧。”
“太慢啦。”承淙說,“你忘了,輝山說要越快越好?咱們逼垮褚一橫是整個計劃的第一步,做成了,後面輝山才好動手——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小子現在在哪,正在幹什麼缺德事。你拖一個月才見效,匪情可是瞬息萬變,那時候誰說得準出什麼岔子?”
流昭一拍腦門:“确實哦!那……”
承淙煞有介事地将那幾張紙從桌上挪開,清清嗓子:“昭姐,山人亦有妙計,且聽我一言。”
他的方案,簡單來說就是“一力降十會”。
“先砸糧價,從外地調一萬石米下來,賣得比他便宜兩三成,讓褚家存糧砸在手裡,賣不出也吃不掉。”
“再抽銀子,咱自己化個妝,出面收鹽藥布料,出高價、付現銀,反正褚一橫對家的貨我們全收,偏不買他的,把他鹽藥布料以外的囤貨也堵在手裡——他手頭現銀本來就沒幾兩,準得找人借錢周轉,當然喽,上謙豫堂借也可以嘛。”
“最後逼債主,放幾句風,說褚家撐不住了,等那些老鹽商、小貨主一擁而上要銀子,他一沒現錢、二貨砸價,三天之内,準得跳腳求爺爺告奶奶。”
說完他慢悠悠地撣了撣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咧嘴一笑:“這仗不用打,銀子不出十萬,褚一橫自己就把自己吃幹抹淨。”
這麼粗枝大葉漏洞百出,不愧是直男的腦回路。流昭也還他一個“就這”的表情:“你把對手想得也太簡單了吧……”
“咱别不信,對付這種人……”承淙端着茶盞氣定神閑地笑,“綽綽有餘!他眼界也就是個大混混,發家才四年,隻需要背靠汪貴,自己不用有幾分真本事,攤子就能扯這麼大。”
他意味深長地補一句:“在當地過慣了舒服日子,早忘記外面的浪有多高喽!”
流昭想了想,再提一個點:“一萬石糧數量不小,調來要多久?”
“你當我們祁家的糧船是吃素的啊?”承淙笑,“從溫州其餘縣和台州調糧,算上我寫信的時間,三天之内準到。”
“何況,我們還有個東風啊!”承淙悠悠續道,“阿漣向家裡禀明借糧給溫州充軍饷的信準在路上了,等這批糧船也調來,讓他們順道兒在蒼南縣港口外轉一轉,不用說是幹嘛的,讓人猜——”
“就更相信我們要花大手筆把糧價打下來喽!”
流昭還是無法被說服,她的方案代價小、風險低、見效慢,承淙的方案本錢大、見效快,但不确定性高,二人你來我往直讨論到吃午飯時間,誰也不肯讓誰。最終,還是承淙說那就扔銅錢決定吧,于是——流昭賭輸了。
她看着承淙得瑟着回屋寫信去了,頓感憂心忡忡,心道要是放在公司裡,這人塞給我當PTA(兼職實習生)我都不願意要……哦,他是個富哥兒,如果自帶項目進組,那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