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祁韫眯起眼,果然有了幾分興趣。
“今日你瞧見那沖進來救場的漢子了,你可知他手裡拿的是什麼?”
“是佛朗機铳。”祁韫不假思索地答,“隻是模樣有差異,槍管略短粗了些。”
流昭心中暗暗比了個耶:這奸商不是一般的識貨!更堅定了跟對老闆的信心:“那漢子名叫徐常吉,是鴻胪寺主簿,挂着禮部清閑差事,一門心思隻愛鑽研西洋火器。旁人隻道他瘋癫,連家中幾口都靠我亡夫周濟,其實此人心中有火器譜三卷,圖紙十數,皆他一筆一畫臨摹西洋之法所成。”
祁韫手指輕叩桌面,不言語。
流昭續道:“你方才說得好,我大病之後悟到靠天靠地靠男人,不如靠自己,這才學會算賬。我确實有事求你,但不隻是求一個飯碗養活家中三口人,更是求你出資合夥——你是謙豫堂票号的少東家,徐常吉出火器制法,我來打點經營,隻求你出一筆小錢,助他制一批新铳試用。”
她湊近些,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祁韫,低聲說:“這筆生意,不比倒買倒賣綢緞茶葉。若朝廷開海,一旦器成,利可十倍、百倍!你且想想——往來商船皆用我等火器,這買賣,就不是市井買賣了。”
祁韫緩緩挑眉,面色不動:“朝廷有神機營,新研火龍槍或許不日問世。再者,民間不可持械,這是大晟鐵律。開海即使千百倍之利,也與我等小民無關。”
“那就更好了。”流昭自信笑道,“如何将徐常吉的火器引薦給兵部,您想必有的是辦法。”
她此言正中祁韫心思,其實自流昭說出“火器譜三卷,圖紙十數”時,祁韫已有一連串計較。開海是必然大勢,隻待時機成熟;朝廷久無進展,不過是缺錢、缺制器之法。如今有了徐常吉,這兩件事都不難解:第一,把徐常吉運作入兵部神機局;第二,由祁家牽線各商會,以票号名義貸銀與朝廷,解饷绌之困。待開海後本銀收回,便是數萬之利,更不必說各種無形好處……
不過轉念一想,孜孜以求家業做大,最終不是交給俞夫人所出祁韪那愚笨小兒,便是交給承瀾、承濤這兩個庸才,又何必費那心思?
祁韫轉瞬間意興闌珊,卻也明白流昭非等閑之輩,起身道:“高福會給你三百兩銀票,結清債務後,你來謙豫堂京字十七号報到。一個月時間,将讀文寫字練會,儀态、行事也都改了,再來見我。”
“好嘞!謝謝東家!”流昭笑逐顔開,忙起身道一聲謝。
………………
四月八日浴佛會至,自早至暮,憫忠寺前香煙缭繞,黃帛招展,書“普結良緣”四字,人潮如織。棚下施茶水鹽豆,講堂中佛聲陣陣,鐘磬悠然。因自四月朔日起至十八日是碧霞元君生日,婦人更愛結伴朝天仙廟求子,京中一時佛事香火與花市茶棚并盛,人情生動,春光未了。
依曆代慣例,這日小皇帝率内閣、禮部赴寺進香布施,散千金于粥棚、茶棚之間。事罷,諸官員散去,林璠同瑟若在寺後獨院換了常服,依計劃往附近某處而去。
先帝在時,總說困坐深宮哪懂人情世故,更何知稼穑艱難,故瑟若六七歲便常随他出宮體察民情。她十四歲成監國長公主,從此一心隻在教養幼帝成明主,除敦促讀書外,更着意以此法教弟弟懂實務、明事理。
“姐姐,今日咱們去哪?”小皇帝畢竟才九歲,正是男孩最頑皮好動年紀,每日早朝、聽講都是一坐一兩個時辰,對孩童來說無疑煎熬,故每次出宮他都會暗自欣喜好幾日,此時更有“下值”後一身輕松的雀躍之色。
“去個最好玩地方。”春夏之際萬物生發,瑟若也情緒不錯,笑吟吟地說,“過年時,奂兒不是好奇民間的煙花爆竹?咱們今日正要去煙花鋪子。”
“好喽!”穿着常服,默認少了拘束,瑟若又不願委屈弟弟過早養成老氣橫秋的性子,故而林璠性情仍保持着孩童的明率快活,聞言拍手而笑。随侍禁軍、青鸾司女衛們瞧着,也不由得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