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形象也算是樹立得完美。
“你在找誰,艾薩克嗎?”狄凱奧斯注意到她的行為。
她頓了頓,面上也帶了困惑,“按理說,她應該來啊。”
集合時間已到。
帶隊老師是對點名後艾薩克的缺席無動于衷,甚至眼角都未動一下。
似乎意料之中…?
“沒事,我們出發吧,不要耽誤時間了。”
沈潮祢隻好跟上隊伍,踩上傳送陣。
那本書依舊安靜地立在她的書包裡。
而它的主人,此刻正伫立于那座病斑嚴重的小鎮裡。
小鎮歸屬霍華德家族,卻是連貴族也懶得在意的附屬地帶。
屋子是暫時的安置點,但已毫無“安置”之意可言。
風一進來,腐敗破舊的氣息四散。
艾薩克站在屋心,不動,驅使着一塊塊碑石緩緩升起。
“阿嚏!”
一記噴嚏猝不及防打破這詭靜,是弗拉格斯。
她從進屋開始就壓抑不住自己的身體抗拒,一如她對一切扭曲之事的淺淡的忍耐。
“這突如其來的疫病到底怎麼回事?”她揮着手,語氣中是不合時宜的焦躁,“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艾薩克不回答,像聽不見。
碑石仍在緩慢呼吸,間或發出像骨頭敲擊陶瓷那樣的幹響,像誰還在屋底呻吟。
弗拉格斯也沒指望她回話。
隻是由于對方長久沉默,她自覺有義務為這死去已久的屋子注入幾句人類語言。
“這病,絕對不正常。”她強調一句廢話。
“是不是燭道途搞出來的?”
此時,艾薩克的目光才動了。
她剛結束閱讀,信息在腦中沉入,被碾碎再提煉。
她深吸一口氣,那些碑石仿佛感應到指令,重新沉回屋内,像遺體被再次合上棺椁,隻剩餘震,尚未平息。
“你就是燭道途。”她開口,聲音卻不是質問,也非回答,隻是陳述。
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說,她繼續補充,“疫病,三周。肢體腐爛,三日即死。”
依舊簡短、精準,是一個無感情的執筆記錄員。
“怎麼還是這些信息?”弗拉格斯不自覺皺起眉,“沒有别的了嗎?”
艾薩克搖頭。
但又像回憶起什麼,聲音極輕地補充,“屋主人不信神。”
“那又如何?”弗拉格斯嗤笑,“雖說是霍華德的領地,但我記得這裡也有信神的——也都死了不是嗎?”
提到霍華德家族:她們從不與神交談,也不願與調查局沾染哪怕一絲塵埃。
最初,她們曾是同源之枝,血肉混合、邏輯重疊,彼時家族中的很多人還在調查局任職,冷靜、理性,剖解每一道神秘的裂縫。
但後來,一場信仰之争撕裂了這個共生的結構——
一場不該爆發的信仰淨化提案,一次對“神”應否徹底滅除的争議,引燃了沉默已久的硝石。
調查局選擇了中立,不信神,不亵神。
而霍華德家族的主派,卻選擇了徹底焚燒、連根拔起。
她們厭神,憎神,憎恨神之存在于萬物縫隙中泛出的絲絲光輝。
分裂如同器官的摘除,鮮血淋漓。
其實,那或許并非意外,而是一場陷阱。
但毫無疑問,在知情者眼中,是局方堅定的立場,令霍華德親曆了不該發生的“神災”——她們曾試圖以克制留餘地,最終卻換來了整座小鎮的隕滅。
那一夜,群星被低語遮蔽,風是倒流的,鳥全都從東邊墜向地面。
霍華德主派從那夜之後,再不提理性,也再不談“平衡”。
她們驅逐了那些依舊追随調查局的族人,将家族莊園的圖書館全部換新,隻留下“弑神”的單一信條。
她們不再探讨神的來源,而是隻關心“祂們的消滅”。
不再求證,隻求摧毀。
漫長的歲月後,那裂痕早已不是一道斷裂,而是深淵,彼此再無可能歸攏。
因此,霍華德家族的封地,自然也将“信仰”作為禁忌詞彙。
教堂在這裡不是信仰的堡壘,而是空殼、劇場、掩埋妄念的紀念館。
禱告聲是啞的,鐘聲不過是提醒人類何時該閉嘴。
但依然有極少數例外——
那些對虛假神明的崇拜被默許了。
不是出于慈悲,也不是出于愚昧的保護,而是因為那樣的神不過是人造的影子,一個不會動、不回應的空殼,用來當成紗布,裹住某些人快要裂開的精神罅隙。
畢竟虛假的神,不會回應。
真正的神,隻會撕裂你。
回到現實,艾薩克依舊沒有回答。
弗拉格斯識趣地閉嘴。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屋。
到了外界,弗拉格斯瞬間收起面上的疲态與厭惡,換上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