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布裡斯轉身,正對上那張臉——那張幹淨、理性得令人作嘔的臉。
“怎麼,來慰問你的跟班了?”
她語氣冷冽,尾音上挑,像一枚□□的發簪。
輕巧地倚上門,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隻有她知道自己每寸皮膚都在警覺地戰栗。
“啊——”她突然自我糾正,像是想起什麼值得玩味的小細節,“不對,是我說錯了。”
“她不是你的跟班……隻是立場剛好和你沾上邊罷了。”聲音像針線縫進神經裡的絲,鋒利、精準、帶血。
而弗拉格斯隻是沉默。
她站得筆直,像她懷中的劍蘭。花朵将她的胸膛繃得更緊,像某種被獻祭的決心。
她的沉默不是順從,也不是屈服,而是一種超越語言的意志靜止。
良久,她終究開口,嗓音像被砂紙刮過,“……抱……”
“夠了。”
徐布裡斯卻瞬間截斷她,如同鋒利玻璃突然壓斷花枝,清脆、徹底、沒有餘地。
她沒有等待回應,也沒有回頭。
她的腳步快而輕,仿佛腳下的地闆不值得承受她的重量,仿佛她每一步都走在無聲的怒火與隐秘的哀悼之間。
徐布裡斯當然知道,姐姐的失敗并不是弗拉格斯的錯。
但她沒法忘。
她的胞姊傾盡全部去赢,去證明,去掙脫那天命般可笑的家族劇本,可最後卻輕易地、幾乎是羞辱性地被打敗。
然後就是長達數月的沉默,服從,順從,告别冒險與抗争。
曾經那個目光張狂、野心比天大的青年——變成了一具聽從安排的木偶。
而弗拉格斯呢?她赢得輕巧,毫無損耗,沒有責任,沒有傷痕,甚至連代價都沒有認真記得。
就像是這場遊戲從未為她拉響過警報。
太不宮平了。
太不——宮平了。
畫面回到弗拉格斯。
在徐布裡斯離去後,她站在醫務室門口,短暫地頓了一下。
然後,她推門進去,那花仍不動聲色地嵌在她懷中,蒼白、堅韌、執拗,像是一根不肯蜷縮的骨頭。
“這劍蘭是用來替換的……希望它看起來不是太凄慘。”
弗拉格斯的聲音比以往更低,話語像從水中拖拽而出。
沈潮祢擡眼,看了那花一眼,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弗拉格斯在她床邊坐下,椅子發出一聲輕響。
她的語氣裡帶了點無可回避的懊悔,不疾不徐地從喉間擠出:“昨天的事……是我疏忽。她對你動手是因為我。”
她頓了頓,補上一句,“你不用回應她,不值得。”
沈潮祢則垂眸看着那劍蘭,像在評估它是否需要水。
她聲音平穩得像什麼都沒發生:“我不回應,也不會回避。”
沉默了一會,她擡眸看向床邊的青年。窗外光線傾灑在她側顔,抹上一縷模糊的寞然。
良久,沈潮祢又開口,再次重複了之前說過的話,“不是你的錯。”
弗拉格斯卻沒回應,她失笑,搖了搖頭。
“你不該這麼劇烈運動。”
“早就好了,”沈潮祢毫不猶豫地反駁。
“我可以回去上課。”
弗拉格斯面露不贊同的神色,眉頭緊蹙,“我覺得不……”
“我可以。”沈潮祢打斷。
弗拉格斯仍舊是不贊同的模樣,而沈潮祢堅持着自己的想法。
兩人像是一左一右的斧口,咬合處留着微不可見的罅隙。
終究,弗拉格斯先在這刻意的沉默中敗下陣來。
“那我扶你。”眼鏡後,她眼裡藏着不容拒絕的倔強,和一點點幾乎孩子氣的倨傲。
沈潮祢心裡歎了口氣,卻也沒多說,就任她一臂相扶,緩慢走出醫務室。
一路上,暖風從走廊盡頭拐過來,窗外新芽泛黃又綠,陽光灑在兩人影子交疊的位置,像是那場搏擊并未留下實質痕迹,隻是讓她們的步伐慢了半拍。
到教學樓時,理論課剛下,教室門口聚着三三兩兩的學生,一看到她們,原本的喧雜像被壓成一層細密水霧——不言不語,卻明顯可辨。
有人低頭,有人不自在地側開目光,也有人直勾勾地盯着沈潮祢,目光複雜,混着某種近似崇拜和隐隐恐懼的敬意。
沈潮祢沒什麼反應,隻是淡淡掃了一眼,嘴角像是壓着一點很輕的弧度,又似乎隻是被陽光誤導了表情。
她知道她們這麼表現的原因:
是昨天那場被徐布裡斯點名挑戰的公開對抗,大家都以為她會潰敗,結果她打出了全場最精準的瞬間判斷和最幹淨利落的反制,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那種“活着感”她沒能留住,但她留下了另一樣東西。
無法否認的勝利。
即使她最後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