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在本體那邊轟然翻湧。而這邊,克拉麗絲伯爵依然過着她慵懶、沉緩、甚至可以說過于優雅的靜日。
深夜,窗外的雲像浸水的綢緞倒垂天幕,天空沒有星辰。
伯爵坐在古老的椅子中,那是一種近乎儀式的沉坐。
她右手緩慢搖動一杯澄紅的酒液,液體中倒映的是蠟燭的火舌。
伯爵,即沈潮祢隻是在思索她的分體是否被這一具身體影響了——總感覺一些傲慢的作态、謎語人的言語不像是她自身生發出的。
門被無聲推開。
管家以細碎的腳步行至簾下,聲音低得像木質書頁翻過骨頭:
“沈潮祢一行……已潛入古堡。”
伯爵未擡眼。
“索弗羅未能清除她們。她們逃走了。”
這一次,伯爵笑了。
她的嘴角輕輕挑起,卻像玻璃的開裂,毫無溫度。
“這樣嗎……”她終于出聲,語調像一枚鈍刀在木上劃線。
可惜嗎?還是…早知會如此?
她将酒一飲而盡。
“我們該啟程了,”她放下杯子,“久留于此……連職責都快被這城上的霧吞噬殆盡。”
管家垂首,“是。”
但第二日清晨,還未及啟程,那些不請自來的焰意便自行闖入了。
伯爵察覺到一種異常的焰動——
它不試圖隐藏,反而張揚得如同開裂的太陽,在城堡的氣息中劃下一道烙痕。
她緩步走向窗前,指尖觸在雕花窗鎖上,窗便應聲而開。
晨霧稀薄,今日的霧都出奇清朗。
陽光如刀,不溫不暖,照在街石上。
宅邸的鐵門之外,一位戴着修長黑帽的女人立于光中,頭擡得極緩,卻直直望入她眼底。
她露出一抹極輕的笑意,仿佛一隻在火中行禮的蛇,然後極優雅地俯身緻意。
會客廳。
藤椅有些舊,地毯泛黃卻仍顯華貴,牆上鐘表滴答。
“好久不見,克拉麗絲伯爵,”她開口。
“我們此行是來祝賀的。”
“聽說您已更進一步,實力更勝往昔。”
伯爵坐在壁爐前,火光映在她蒼白如刻石的側臉上,如同替她補上從未有過的血色。
本體剛思考過其她焰信徒的反應,另一支焰信徒便來了。
一支更純粹的派系——聖火信徒。
如果說伯爵此支躬耕于世俗與神權的交界地域,她們就是純粹的信仰領域。
她們隻信焰不問世,一舉一動堪稱邪妄。
她們并非沉默的隐修,而是狂喜的烈焰之子。她們不思哲理,不許人言。
因為唯有焚燒,才能接近主的低語。
多頭神官制讓她們在各地割裂延展,猶如蔓延的蝕骨之花。
她們以火語布道,以焰殺人,是被調查局敵視的邪·教徒。
秉承着不信者皆為可燃物的原則,無數生命死于她們火焰之下。
“感謝你們屈尊來訪,”伯爵輕聲道。
“……不如直接些?”
長帽女人的笑僵在嘴角一瞬,很快,她摘下帽子。
黑發短如刺,臉上橫着幾道燒痕與幾條刀疤,如同焰神親吻與審判留下的印記。
她能感覺到坐在面前的女人已經改變。
那不是烈烈燃燒的火焰,卻更危險——是學會了靜默之後的焚毀。
伯爵前所未有地冷靜,她不再是那個慢吞吞地玩弄語言的惰蛇。
女人正色。
“實不相瞞,我們亦察覺了窺徒的異動。”
“窺徒與我們曆來對峙,但此次……她們的攻擊矛頭,指向你們。”
若說聖火信徒高調而不畏對抗,那窺徒的襲擾更像是自上而下的裁定。
兩方敵視已久,但她們并不仇恨“焰中貴裔”——為何偏偏動手?
“你們……想合作?”思索片刻,伯爵冷冷指出。
對方愣住,繼而笑了。
“不錯。”
她驚異于伯爵的直白,卻仍在氣勢上企圖占據上風——
或許,那是她們從信仰中得來的天然傲慢,是她們那一支的行為做派。
伯爵隻是瞥了她一眼,然後看向窗外。
“容我拒絕。”
她無意卷入這群瘋子的紛争,不論合作是真是假都毫無意義。
伯爵這一支是唯一一個早将觸手探入世俗的支派,其她信徒在或過于詭谲的行為或過于避世的作風下難以幹擾。
那些家夥不是隐世便是瘋子,不是理想主義就是妄徒。
“這樣啊?可惜了。”那人依然笑着,笑意落在火光裡卻像冰屑。
她起身走向門前,腳步聲仿佛教堂鐘擺砸在焰心。
離去前,她忽然回頭,嘴角的笑變得更加扭曲,“我們有一位聖官,在與主的火舌交感時……看見了不尋常的影像。”
“你該小心你的學生。”
那畫面仍在她眼底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