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太安靜了。
除了腳下枯葉碎響,她聽不到任何生物的聲音。沒有鳥鳴,沒有蟲叫,仿佛森林本身被抽去了生命,隻剩下空殼等待崩塌。
“這氣氛很瘆人。”狄凱奧斯低聲道。
沈潮祢與她們同行,又一次察覺到了霧隐森林的詭異之處。或許隻有把自己置于非掌控一切、抑或焰道途的角色之下,才能真正感受到森林的滲人與詭異。
突然間,一聲極輕的沙沙響動打破死寂。
那道聲音來自某棵腐朽的老樹根部,像是爬蟲的尾巴拖過落葉。
三人齊齊停下,呼吸瞬間收緊,弗拉格斯眯起眼,試圖感知。
然而,那團動靜隻是兩隻小松鼠從樹洞中竄出,尾巴高高翹起,快速蹿入遠處灌木。
“呵,”弗拉格斯輕笑一聲,“我還以為是那群瘋子。”
沈潮祢則盯着它們逃跑的方向——朝向古堡。莫名地,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這感覺突如其來,沒有根據,因此她選擇了繼續保持沉默。
三人繼續前進。
樹葉仿佛比之前更密,陽光被過濾得模糊、蒼白,像是光本身都在這裡腐爛、潰爛、化膿。
終于,森林一處,古堡露出殘垣斷壁的一角。
尖頂像戳穿了天空,漆黑塔樓聳立在蒼灰晨霧中,如同舊日神明的墓,牆面焦黑,裂紋纏繞。
沈潮祢定定地看着那座古堡,過去的記憶又紮根生長起來。
她不動聲色地甩開,步伐卻更快了一點。
而弗拉格斯神色一暗。
古堡就這麼簡單、大剌剌地出現在她們面前,如此輕易。
那她們之前多次的嘗試算什麼?那些因此産生的傷口又算什麼?
沈潮祢的出現,就像命運突然垂憐她們,于是伸出恰到好處的援手。這一切太過巧合。
巧合到她不得不去懷疑沈潮祢是否别有用心。
“戒備确實松了,”狄凱奧斯潛身在一棵樹後,警惕地觀察四周,壓低聲音,“沒有巡邏,也沒有火光。”
“那我們就——”
“别說了。”沈潮祢冷不丁出聲。
她突然一擡手,一簇火焰從指尖升起,然後化作一道熾烈火團,猛然射向林中的某處空無地帶。
下一瞬,一團碩大的火焰反撲而來,宛如一顆火舌般的心髒在空中爆裂,熱浪撲面。
狄凱奧斯反應極快,側身閃避,而沈潮祢左掌攤開,五指如藤蔓般張開,火焰在她掌心被吸納、旋轉、吞噬,化作一縷淡藍。
濃霧之中,一名女人緩步而出。
黑緞裹面,面孔被遮去大半,唇角卻露出一抹冷笑。
沈潮祢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先前為何感到不妙了。兩隻松鼠逃跑的方向向着古堡,存在會被焰信徒察覺到的可能。
結果就是,她們三人的行動暴露了。
此時,當女人的目光落到沈潮祢身上之時——
“……你怎麼還活着?”那聲音像被火灼燒過的布,低啞又帶着無法掩飾的驚詫。尾音則上翹,染着絲絲厭惡與恨意,像是敵視一隻反複碾壓卻仍舊頑強存活的蠅蟲。
沈潮祢沒說話。
而弗拉格斯在這一瞬間确定了她沒有撒謊。至少焰信徒對她的敵視與仇恨是正确的。
對方也不再等她回應,掌間火線如箭簇疾發,密集如雨,目标卻不是沈潮祢,而是她身後的狄凱奧斯與弗拉格斯。
同時,她左手一擡,一柄短刃刺向沈潮祢——那是曾經想奪她性命的那一柄。
沈潮祢腳步未動,眼中卻劃過一絲冷意。
“當!”刀鋒交接之聲在瞬息之間響起。
一道銀光擋下那柄短刃,狄凱奧斯已立于沈潮祢身前,右手化作的長劍斜斜挑起,氣息沉穩,姿态如臨戰神。
索弗羅微怔,随即冷笑。
刀刃轉瞬翻轉,兩人交鋒如雷光閃爍,劍影刀光錯落如雪,碰撞之間火星四射。
弗拉格斯則掠身而起,袖間抽出兩柄短刀,雙手并舉,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她的身法如狼群中躍出的白影,狠而迅。
“上。”她咬牙道。
沈潮祢後退一步,她的近身戰鬥能力很差。
她右手舉起,火焰如黑潮溢出,吞沒一切試圖逼近的敵焰。
火與火碰撞,在空中爆鳴出歪斜的虹紋。
“她不是個普通信徒。”她低聲提醒。
“我能看出來。”狄凱奧斯回答,腳步沉穩推進。
幾番交戰之後,索弗羅逐漸陷入劣勢。她突然身形一頓,下一刻,整具身體如火炬一般燃燒起來。
“她要撤退了。”弗拉格斯道。
果不其然,索弗羅在火焰中轉化,化作一縷火線沖天而起,向古堡深處遁去。
弗拉格斯收起雙刀,“撤退。”
狄凱奧斯點頭,臉色沉着。
三人迅速退入林中,背後那座古堡卻依舊靜默地站着,一如往昔,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沈潮祢回看了一眼,然後再不猶豫地回頭。
那裡不再是她的主場。即使存有她的最初與記憶。